怕老太太着急所以没声张。”二房里的太太虞氏笑着上前,解释道,“这会子吃过药已经睡了。本来老太太千秋,怎么也该带他来磕个头才是,只是我们老爷说老太太怜惜孩子,难得一个阖家齐聚的喜日子,若他拖着病过来恐扫了兴,不如不叫他来。只剩东闻在家,我又怕底下人不妥当,便自作主张把他姨娘也留下了,索性等好全了再叫他们娘儿两个一齐来给老太太磕头。”
“很是。”老太太点头赞道,“就该这么着,虽是我的生日,到底比不过他瞧病要紧,单为凑我的热闹,果真把他折腾出个好歹来,反而叫我高兴不起来。东闻才六岁,还不晓事,奶妈嬷嬷们躲懒不精心也是有的,留下他姨娘好生看顾着正是要紧。”
见老太太肯赏识,虞夫人更邀起功来:“老太太慈爱孙子的心,媳妇岂有不知道的,昨儿一听东闻病了,把我也急得了不得,寻医抓药件件都是亲眼盯着才放心。就如老太太所说,现跟着东闻的人里许就混着些不得力的,不然也没有这一场病生,所以我一早已吩咐了春桃,叫她从我屋里挑几个精干可使的嬷嬷,挪到东闻那去,横竖我这没要紧,先可着他来。”
“他那里还要添什么人!怎么不告诉我?”二老爷闻言皱紧了眉头,低声叱道,“东闻一个小孩子家,每日七八个人围着他转还不够?再添上点,他倒越过长辈的次序去了,他哪里受得起!”
虞夫人挨了一通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情急道:“我也是为他好罢了,身边多几个人服侍也少些纰漏,眼下不管,难道还等有了闪失再来找补?”
话一出口,她便自知失言,曲府在这件事上有桩心病,本不该提起半分,谁料自己刚才只顾分辩,不防头说走了嘴,只怕这一句在老太太面前点了眼,纵有多少功劳也要一笔勾销了,是以心下暗悔,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还收得回来。
“你少说几句罢!”二老爷瞪她一眼,又觑了觑三房那边众人的神色,到底是他挑起的话头,未免自己也尴尬起来。
三房里的人被冷不丁戳了一下旧痛,俱是面色凄凄,徐夫人和仪琴两个因为含愧,更恨不能寻个地缝缩进去。
一屋子的热闹忽然间冷了下来,静得人心里发慌。
“唉——”老太太叹了一声,颤声念出了那个在曲府尘封已久的名字,“东梁……东梁他的下落,有些进展没有?”
老太太一辈子统共生养了三房儿子,长房生了三女二子,前年因放了外任,带着家眷迁出了京中;二房里虞夫人养了四姑娘仪珍跟三哥儿东庆,吴姨娘有五姑娘仪珊,底下还有苏姨娘生的东闻;三房呢原也有三个子女,徐夫人的长女仪琴,周姨娘的次女仪琳,最末一个便是郑姨娘所出的小儿子——东梁。
起初,三老爷房里只有徐夫人跟周姨娘两个,接连生下两位姑娘便都没了动静,盼了几年也没能再添个男丁,为求子这才纳了郑姨娘进门,后来果遂愿生下了东梁。
谁成想造化弄人,东梁五岁那年跟着仪琴往园子里头去,时值盛夏,各房主子都歇了午觉,下人们也都懈怠,只有他们姐弟两个酣玩,就那么一转身的工夫,仪琴再看时东梁就不见了身影,只余下角门处半掩着的一道门缝,至此便再无声讯。
六年间,曲府派遣了无数的家丁下人四处搜寻,求财谎报线索的骗子遇了不少,甚至还有拿孩子去府上冒认的,几场空欢喜下来,曲府上下皆是元气大伤,渐渐的“东梁”这两个字也隐约成了府中的禁忌。
失子之伤,不提犹可,一提便是沉沉苦痛。
三老爷神情哀然地摇摇头,勉强向老太太回话:“兴许没有消息也是好事……东梁他年幼流落,我们这样寻访无踪,想是有好人家留下他,收养了也未可知,如此到底性命无忧。”
这当然是宽慰她的说法,老太太是个通透人,自出事后寻了一二年没有结果,就知道东梁回来的希望已是渺茫了,倘或一味强求必致家宅不宁,唯愿他尚存人世就好,只叹此生祖孙二人无缘再见了,思及此处,忍不住垂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