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月递过一方漆匣,仪琴将里面抄好的经书取出,双手奉上。
“快起来,你这孩子有心了。”老太太接过经书,略翻看了几页,只见万年蓝的宣纸上用金墨誊着工整的簪花小楷,翻动间还能嗅出熏过的淡淡檀香,这样下功夫的东西,在一众金雕玉琢的寿礼中,显得尤为珍贵,因而笑道,“抄经是很费精神的,我最知道这个,琴丫头属实是花了心思,不像你们只是嘴上孝顺,光拿些金银来哄我。”
“回老太太,”芊月忙福了福身,“我们姑娘为求虔心,一向是焚香沐浴后跪在佛前抄写的,老太太果然喜欢,我们姑娘就没白费心血。”
老太太一听,跟着念了声佛,拉过仪琴的手反复摩挲,“好孩子,下回可别这样,看累坏了身子。”
“都是芊月多嘴。”仪琴笑了笑,答道,“给老祖宗抄经哪就累着了呢,我原也不会别的,不过是每日闲了抄上几笔静一静心,倒也得趣。”
一时间,众人也都跟风似的捧了起来,尽管平日里没人将这个六姑娘放在眼中,可如今老太太说好,旁人自是没有不夸的。
只不过有人见她占了会儿风头,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想不到六姐姐不声不响的,倒把我们都比下去了。想来老太太见多识广,眼里自然没有金银这样的俗物。”穿着一身水粉的少女撒着娇凑到前头,俏皮道,“可见是我蠢笨,早知道我也练个字儿啊画儿啊的,年年给您献上一幅,又省了银子又讨巧,岂不好?”
说话的女孩是七姑娘仪琳,今年刚满十四,也是仪琴这辈里最小的丫头,别看她身量不高,又生了张团团乎乎的娇憨脸儿,却打小就又精又灵的,虽是庶出,可仗着会撒娇卖乖,叫老太太疼得什么似的,平日里最爱同姊妹们争强好胜,实打实的是曲府头一号的娇小姐。
话虽然有些酸味儿,但被她这么连笑带闹地讲出来,自是一派天真烂漫,谁也不好同她认真计较,因而仪琴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往边上靠了靠,将众星捧月的位置让出来给她发挥。
“瞧瞧这小猴儿精,才夸了别人一句她就不受用。”自己心疼的孩子,横竖是怎么瞧怎么好,就算掐尖儿吃醋也是瑕不掩瑜,老太太指着仪琳笑道,“你呀,活猴儿一样,消停坐不了一盏茶的工夫,我就是活到一百岁恐怕也等不来你一幅字画。”
仪琳故意瘪了瘪嘴,凑趣儿道:“我不信我就这么不如六姐姐,回去哪怕夜里不睡也非做成一幅不可。只是一件,赶明儿我拿了字画来,还要求老太太把今儿送的寿礼赏还给我,您瞧着不起眼,我节俭一年的月例银子却没了。”
她愈发做出个小气的样儿来,逗得老太太直发笑。
“你倒是个财迷,省钱省到我这里来了。”老太太边笑边招手叫过她来,将她揉到怀里笑骂,“我没嫌你给的少便罢了,你还惦记赏还!我往日真白疼你了。”
“我看琳姐儿仗着老太太的宠,越发放肆了。”周姨娘满面含笑,自己的闺女在老太太跟前得脸,连带着她这个做娘的也有人前说话的体面,因此不免有些忘形,有意的要当众显耀显耀,“老爷得空也该严管一管,别纵得她没了样子。”
周姨娘的这份轻狂直刺在徐夫人心头,府里总共七个女孩,本来老太太爱哪个不爱哪个谁都没话说,可周姨娘却总想借着仪琳抖威风,这让她很瞧不惯。
“琳丫头还小,不过是家里面玩笑,哪就没了样子?大面儿上的规矩不错就是了,没得叫孩子束手束脚起来。”徐夫人不轻不重的敲打了几句,一则老太太跟前不便发作,二则她是仪琴亲娘,且是仪琳嫡母,反倒不好失了偏颇,言重了显得自己不容人似的。
“太太。”仪琴在一旁轻轻压了压徐夫人的手腕,她本也不是爱争风的性子,无非几句酸话,她并不往心里去。
周姨娘被泼了冷水,又不敢再多言,气焰立时消了大半,只好讪讪地看向她老爷,将期盼放到他身上,指望着能替她扳回一局。
可惜仪琴的爹,也就是曲府三老爷曲文仲,那当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素来不过问家长里短的琐事,加之又对中庸之道深以为然,但凡后宅里起个波浪,他先一个想的便是息事宁人,总是打圆场了事。
三老爷咳了一声,发话道:“若真有不妥的地方自然有老太太管教,老太太既喜欢琳丫头,哪还需用旁人操心。”
周姨娘的威风没有抖起来,显然有些含恨,只怪做妾的终究矮了正房夫人一头,硬碰起来难免吃亏,因而心下更是不服,她自觉母凭女贵,只要仪琳占住了老太太那头,房中合该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才对。
老太太搂着仪琳,喜欢了一会,又问:“东闻那孩子呢?怎么不见他来?”
曲府孙辈的子女虽多,但老太太常挂记在嘴边的也唯有仪琳跟东闻两个,东闻又更为年幼,故而比仪琳还得偏疼些。
“他昨儿夜里不知吃了什么不大对路的东西,又吐又泻闹了一宿,叫大夫瞧过了说不碍的,吃两剂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