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无论准备是否充分,这个日子最终还是到了。
晨起时,安洁莉卡照例瞥了眼挂在墙头的日历。那上面的数字红色的墨水画了好几个圈,旁侧甚至有几个巨大无比的感叹号:哦。这意味着今日她得去参加机械师考核了。
少女起身,从衣柜里挑选了一件保暖且整洁的衣服:机械师免不了和煤灰,汽油,润滑油打交道,平日里他们的衣服也总是肮脏不堪。“可今日毕竟是考试。”在对着镜子梳头时,安洁莉卡想到,“穿干净点准没错。”不过在刚来曼切斯特时穿的酒红色长裙,和一条灰色的厚长裙中,安洁莉卡最终选择了一套干净利落的卡其色长裤。
她挽起落在肩头的碎发,熟练地将其盘至头顶:当机械师这个职业刚开始向女性开放时,不少机械工坊还要求女机械师必须将头发剪成男式短发。这后来遭到了她们的反对:所以近些年来,机械工坊们逐步取消了这些规矩。女机械师们也能留着一头靓丽的长发,只是在工作时,必须将其一丝不苟地盘起。
她将盘起的头发用几日前新买的贝雷帽压住,背起背包,最后一次冲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形象:完全没问题。她理了理帽子,而后打开房间的门。
比起初来乍到的时候,曼切斯特已经阴冷了不少。安洁莉卡来到一楼用餐时,透过酒吧的窗户,看见外面的景色竟笼罩在一片浅灰色的雾霭当中:街对面商店的招牌都看得模糊不清,仅可隐约看见几个深色的影子在雾中穿行。那应该是行人,或者巡逻的警察,不过他们都看着像一个样。
“天气不太好啊。”她喃喃自语。正巧这时华里安路过她的身边,酒保今天在马甲外套了一件深色的薄大衣,他将一杯热牛奶放在安洁莉卡面前:“毕竟许多工厂都开工了。”
“这片雾看起来有些奇怪……太黑了。”
“因为那是混合着煤灰的雾,”华里安将空盘子收走,放至胸前,“直到下一个春天来之前,曼切斯特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景象。”
“那可真是……”安洁莉卡皱眉,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很明显,女孩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而在她表态之前,酒吧的大门就已被打开:新换的风铃被撞开,带出一串清亮的响声。这串铃响和外界阴沉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就如进门的莱诺脸上挂着的灿烂微笑那样。
他取下头顶黑色的礼貌:“华里安,我来了——嗨,安洁。感觉如何?”
女孩耸耸肩,将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勉勉强强吧,历史应该没大问题。”她擦去嘴角的奶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这尝起来不像是牛奶。”
“白羊郡产的鲜羊奶,前几天才送过来。一部分用来做奶酪,另一部分直接给客人喝,”华里安笑了,“放心,它可比牛奶营养多了——而且,味道不错,对吧?”
听闻此言,安洁莉卡细细品味着舌尖的味道:“确实是这样的。”
“安洁,如果有时间,可以让华里安带你去白羊郡看看,”莱诺不适时宜地揉了揉安洁莉卡才梳理好的金发,打趣道,“我之前去过一次,说实话我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景象——”
“我也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也不清楚那里的景色是否还是过去那样,”华里安轻轻按住莱诺的手腕,温和但坚定地制止了他的动作,“还有,今天是安洁莉卡面试和考试的日子,你把她的头发弄乱了。”
莱诺急忙收了手。安洁莉卡极其不满地哼了一声,伸手抚平头顶翘起的乱发:“知道就好。”她装作生气地补充,心里装着的却是外面满天的迷雾。这浓重浑浊的雾气可不像个好暗示,她整理完最后一缕乱发,如果我会预言术,说不准还真能从里面看出点什么预兆来。可现实是,安洁莉卡作为一位普通的机械学徒,别说是预言术,哪怕是一点秘术火花都点不燃。
安洁莉卡,你这倒是有些胡思乱想了。她自嘲,你应该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于是,安洁莉卡从椅子上站起。她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皮包,确定自己的工具与设计图全都安安全全地躺在那儿。姑娘合上皮包,扣好搭扣,对收走空杯的华里安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她挽起莱诺的手:“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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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环城列车上,安洁莉卡不顾莱诺的劝阻,硬是要他再问几个与堤坦尼亚历史有关的题目。虽说女孩对答如流,可她的神色里还是隐隐透露着不安:离开酒吧后,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她出神地望着车厢里闪烁着温暖光芒的萤石灯,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莱诺也不好打扰:他看得出此刻的安洁莉卡非常紧张,自己贸然搭话还可能加重她的焦虑。
随着汽笛鸣响,疾驰的列车缓缓停稳。莱诺先一步起身,他将手递给仍旧坐在座位上,不知看向何处的安洁莉卡。后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轻轻拉起他的手,挽着青年的胳膊下了火车。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车站:其中不乏同样前来参加考核的机械师们。月台连接着的是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中间矗立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