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重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一边磕一边狠狠抽自己耳光,嘴里叫道:“辛玉对不起姊姊,辛玉该死……”地上拖行出一道血路,跪地处鲜血如水波荡漾流向四周。
精诚所至,鸨母见她诚心诚意,于心不忍,叫辛玉立下字据,欠债一百两。然后唤来江湖郎中,郎中吊儿郎当,愚医一个,随便给她腿上夹了副板子,上点草药就离开了。
将养了四五天,辛玉还要洗碟涮筷,弄了条木棍作拐杖。半个月,因行动不便,惹人不快,便卸了。
自此辛玉再没有去过前堂待客。
大约是祸不单行,洗碗时辛玉手滑摔了琉璃碟,她眼都没眨,自己往手心划了一刀,汩汩鲜血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老鸨夸她懂事,没说什么,甩甩手走了。
自然,月钱没了。
辛玉到□□泔水桶里找吃的,起初几天无人在意,勉强果腹。小孩子饿的快,她没吃饱,一个劲儿地偷杏子吃。杏子没到时节,酸涩不堪下咽,可熬不过饿。
辛玉沉默寡言,行事古怪,被关了一天黑屋,女孩们孤立她,嘲笑她如牲畜跪地抓饭。男孩们倒是每天打招呼,问候道:“哎辛玉,今天吃饭用没用筷子?千万别用,抓着吃最香了。”辛玉通通不理,男孩们上来推搡她,她一这一推倒在地上,不顾身上潮湿泥土,继续前行。
一个男孩来了兴致,拿石头砸她:“哎,叫你呢,没听到?”说着要来揪她。
辛玉摸了摸后脑,满手粘腻温热,她忍到极致,攥起石头狠狠砸向男孩,那人耳根处顿时见红,他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再也不敢惹她,消停了好几天。
于是,她被通报,残羹冷炙也没得吃了。
处置那天,老鸨把她按进泔水桶里,窒息感扑面而来,辛玉的脑子一片空白。鸨母一拽起辛玉的头发,肺腑又得以抢夺可怜的空气,不到一秒。来来回回,鸨母累了,气急败坏地叫她滚,摔门进屋。
男孩女孩蜂拥而上,推倒了木桶,辛玉浑身湿透,饭菜咸甜充斥了她的整个感官。耳边他们的哄笑讥讽乱作一团,辛玉顶着湿淋淋的挂着菜叶的头发,在吵闹声里爬了出来,张着嘴使劲儿呼吸着,下一刻就狠狠呕吐着,酸水翻涌搅动着五脏六腑。
她重重躺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死也是这样痛么?
晕眩混沌中,她看见了,发丝间隙中攒动的人头和一小块空白的天。
他们把她踢来踢去,刚踢了一脚就嫌脏。一个小孩提来一个大水桶,重重往下一浇,水冲开了辛玉脸颊上的饭粒。
辛玉没力气了,紧紧闭眼,蜷缩成一团。黑暗中触觉更敏感,女孩们狠狠抓她的头发,一双双手插入长发,扯得她头皮发麻剧痛。那个耳朵缠布的男孩,推开众人进来就是一脚踹在她的腰上。
他一把拽住辛玉的头发,照着鸨母所言往地上一拖,硬生生扯掉了她一小撮头发。辛玉痛得说不出话,死死闭着眼。接着是一声声响亮的巴掌,不知疲倦地狂甩着,她清晰感受到牙骨的咯吱声。
“你不是很厉害吗?啊,敢弄我?”男孩蓦然抓紧她的头发,迫使辛玉抬头睁眼,“怎么不敢看啊,看你现在这副落魄样吗?”辛玉疼得咬开嘴唇,惹了一嘴腥气,死气沉沉地睁开一条缝。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她的脑袋疼得快炸了。
辛玉的泪淌了一脸,紧紧闭上眼:“好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先让我站起来。”她竭力忍着头皮阵痛,咽下鲜血,站起身来,一脚踹向男孩的命根,一个反扑坐在他身上抬起手就是狠狠一拳砸下,登时手背鲜血淋漓。
其他小孩儿见情势不妙,争先恐后地挤过来,全围堵推翻了她。
一人一脚踹向她的后背,辛玉直愣愣脸擦过地面,沙石肆意嵌进破皮脆弱之处。那男孩反应过来,骂了一句:“贱人!”又是连蹬带打,腿跪坐在她身上。辛玉的脸紧压着地,冰冷刺骨,他把她的胳膊反扣住,发狠往下压她的腰。
辛玉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一声□□和哀求。
这群人更来劲了,好像非要听她求饶,把她翻过来,肆意的拳脚雨点般重重落在身上各处。不知谁的脚踹上了腹部,辛玉闷哼一声,满嘴污浊,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赢得了更猛烈的捶打。
老鸨尖锐的声音直上云霄:“哎,你们一个个地杵在这儿干嘛呢?都走。尽在这里碍事……辛玉你还在这儿躺着干什么?我掏钱把你买进来,可不是叫你偷懒的。赶紧给我起来……你没听到是不是!还不去干活?”
口涎挂在唇上,辛玉拼命撑起身子,忍着四肢的剧痛,勉强站了起来。老鸨重重推了她一下,她踉跄着跪倒在刷洗的青石旁,嘴唇磕上石头棱角,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淌到脖子上划进破麻衣衿里。
“推一下就倒,你来演西施了是吧?这才几天啊,就忘了你说过的话了……”老鸨怒火攻心,“这么弱不禁风,从今天起就去给我倒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