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韵时狐疑跳下车,屈膝拍了拍裙裾,抬眼间,才发现男人收回的手。
衣袖中的手指微蜷,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僵硬。
视野往上,邵韵时站直了些,发现他已经走近,遂坏心道:“我没这么娇气,下个马车罢了,不必扶。”
“是。”倪培卿也不觉尴尬,只平静接道,“听说公主今日出宫,我来——便想来看看。”
冬茗自觉退远了一步。
不由得,邵韵时别开眼,心下虽是明白他俩如今的状态不外是逢场作戏,可到底,也没见过倪培卿说情话。
如果,这也算是情话的话。
倪培卿不动声色看着那人别扭的脸,视线慢慢掸过她绷紧的唇角,最后顺眉低头。
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抵触,只是,那日殿前的话总在耳边回荡。
此生若嫁,定会择一人终老,生死与共,永不相负。
我选好了,我的驸马,就是倪培卿了。
她爱拿最利己自私的思维判定他,从不认他作一个好人。
他忽然想,又如何呢?
他不是个好人,他做了一辈子的坏人,可是她邵韵时,不也是个骗子么?
这么多年,仍旧是个骗子。
上一次,她说只要他想要,她什么都送给他,他信了。哪怕明知她不愿给。
这一次,她说她非他不嫁,他不敢信,却还是信了。
只是,骗子既然还是骗子,坏人,又何妨继续做坏人呢?
她不想见他,他偏来见她。
马车被出来的管家牵去,天色尚未暗下。
邵韵时并不确定该不该邀请面前的人进去,只是嘴却已经先行做了决定:“我饿了,不想与你站着说话。”
“好。”
闻声邵韵时便立即率先跨进大门吩咐:“冬茗,去布菜!”
冬茗会意,先行离去。
倪培卿这才缓步跟上,他身量高,几步就走到了少女身侧。
仍是落后她半步地走着,微风,府中挂着的灯盏摇曳,惹得那光影便也跟着一甩一甩的,邵韵时一低头,就注意到那路上两道影子。
似乎很多次,他都走在她身边,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当真与她并肩而行。
她忽然站住了,落了半步的人也站住。
“倪培卿,以前我就想问你。”
“什么?”
“你分明就不是个谦卑的人,又为何偏要纠结于所谓身份。”邵韵时指了指地上模糊揉捏在一起的影子,“就像这灯下的影子。所谓君臣之礼,上下尊卑,不是你行路落后一步两步便就能证明什么,而是你心里究竟将这两个位置,想得有多近。你看这影子,光明背后的地方才是人心,你做的事情在那里,就好比这灯光照着,纵使你落后我五步六步甚至更远,影子终究攀黏。”
“……我知道。”
邵韵时一笑:“我的意思是,往后你我,倒也不必太装了。我最狼狈的时候,你都见过,做女帝的时候也没见你多加尊重,如今我一个小小的公主,你更不必。你我曾一步步怎么走过,彼此都明白,既然现在各取所需,实在不需要互相演戏,你说是不是?”
“嗯。”男人的声音很轻,似是一阵风就能打散。
“所以,今日你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面抬眼,似是诧异。
邵韵时一叹:“方才是因为冬茗在,你总不会现在还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来看看我?”
她歪头一笑,用洞悉的眼追着他,对面似是也在这直接的点破下卸了一口气。
二人不约而同重新启步,这次,倪培卿没再刻意落后。
“抛尸案在京中发生,尸身却不是京中人士,久长的浸泡叫他们原本的模样辨认不出,但是骨骼不会,从骨架来看,不像是大桓人。”
“你也查不出?”话问出口,邵韵时惊觉自己糊涂,他既然这么说,定是已经查出了,“所以,当真是与福教有关?”
“如果没有猜错,其中之一该是福教派来京城的接线人,应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另外两个是仆从。”
“那怎么死的?”
“身上没有其他锐器伤口,只有捆绑的痕迹,像是活活淹死。这确实是福教献祭的水溺法。”倪培卿的声音向来平淡,此时声音又有意压低了些,显得越发低沉,“可福教行事本就隐匿谨慎,身为头目会突然着了道,合理来说,只能是深谙福教之人。”
“而且,得是叫他们出其不意的人,甚至是身边人,”邵韵时接道,得到对方眼中的认可继续推断,“所以,是有人出卖了福教?”
“与其说是出卖,不如说是在向我们递来诚意。”
“?????”
倪培卿道:“你记得……原本公主府现在的主人么?”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