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梨用着轻功一路狂奔,在各家屋顶起落如一只灵巧的猫儿,但终究在别庄耽搁了太长时间,等她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一直以来照料她的孔婆子在房间里点了灯,缝着手上的几件厚衣裳。
见她回来,便也不顾什么,上前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二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先前遣人来寻你,被老奴敷衍回去了。”
“二小姐还是尽快过去,免得惹了夫人不高兴。”
江梨没说江夫人纯粹是找她麻烦,只安慰了几句便往江夫人的栖霞院去了。
江夫人的父亲是个秀才,将她养得十分娇纵,出嫁后又与江老爷蜜里调油,自然也没受过什么苦。唯一的不痛快,可能就是江梨这个自小被批命的小煞星了。
江夫人不喜欢她,却又因着那道士批命不敢直接溺死她,只能把她丢到偏僻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为免江梨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江夫人也时不时会像今日一样把她叫来,敲打几番。
江夫人敲打人的话也就那么几句,比起上辈子宫里老嬷嬷的念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江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装着以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却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动身离开江府。
她还没想出个什么来呢,就见一个薄胎白瓷杯冲着她就砸过来了。
“本夫人和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
江梨侧了侧头躲过茶杯,半眯着眼看向坐在上首的江夫人。
她似乎是打算安寝了,脸上的妆容已经卸了,满头珠翠也拆得只剩一根银簪子。
能生出江月那样的美人儿来,江夫人长得自然不差,只是此时她怒目圆睁,端起了官家夫人的架子,便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但江梨还没打算现在就撕破脸,于是很快便低下头去,“夫人,我在听着的。”
“果然是个小煞星!”
“宝娟,给我拉出去请家法,再让她到祠堂跪着去!”
这样莫名其妙的责打对江梨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她甚至都没有求饶,就被几个婆子拖了下去。
打完了三十鞭,江梨那洗得发白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却没有一个人可怜她,将她丢进祠堂院子里,便没人管了。
她爬起来,乖顺地在院子中间跪好。纵是没人看着,也是脊背挺直的模样。
若说她为什么不偷个懒?
这样想着,右面墙上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她微微勾唇。
看,等的人这不就来了。
江梨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看过去,对方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关注,悉悉索索的声音自然更大了几分,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她这才侧了头,见一青绿长袍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骑在墙头,手上提着一个包袱,冲她招手。
“离妹妹,这边!”
江梨走到近前,徐岚整个人都趴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江梨。
“里面有你最喜欢吃的杏仁酥,还有一小瓶牛乳,那个蓝瓶子是我向宋大夫讨来的伤药,你记得回去用上,听说好得很快。”说罢,少年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谢谢岚哥哥。”
没错,这个深夜翻墙来送温暖的少年,正是几个时辰还遇到过的徐岚。
只不过在江梨面前的徐岚与外面那个成熟稳重的徐岚不同,是个十足十的活泼少年。
江梨也只能在心中慨叹,不愧是做男主的人,就是戏多。
徐岚无父无母,被一个有钱的瞎子收养,就住在江府隔壁。
在未发生落水相救之事的时候,老是被罚跪祠堂的江砾总是能听到隔壁少年的朗朗书声,以及背错时的懊恼。
江砾无人宠爱,又被江夫人困囚在后宅,就像折翼的鸟儿,一日比一日过得憔悴。
可一墙之隔外的那个少年过得实在是太好了,哪怕两人并没有交集,少年的声音都随着那些个在祠堂瑟瑟发抖的日日夜夜刻进了江砾的骨子里。
两人的第一次交集,是少年从外面带了毽子回来。
但收养他的那个瞎子却对他十分严苛,怒斥他玩物丧志,而后便将毽子扔了过来,正落在祠堂顶上。
小小的江砾看着那个毽子,头一次做了不一样的事情。
她撑着一身伤抱来了角落里的竹竿,一跳一跳地把毽子拨下来。
毽子落地的时候,少年也正巧搭了竹梯将大半个身子探过墙头,见对面是个小姑娘,便十分不好意思地道,“要吃糖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成了小姑娘一生所向。
江梨低垂了眉眼,遮住眼中的思绪。
徐岚和江砾的相遇确实是美好的,但架不住徐岚身份实在是太不一般了,他图谋太大,江砾便注定要被他放在最后。
在她愣神的时候,面前忽然多了一片雪白。
是梨花。
可如今早过了梨花的季节,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疑惑地看了徐岚一眼,对方得意地笑了笑,摇晃花枝示意她接过去。
“昨日出去逛看到的,之前离妹妹总是念叨梨花,想必是很喜欢。”
明明只是惦记着吃梨的江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