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度来镇中收药草的日子,邓回轩将自己那五色令旗一卷收进袖子,晃晃悠悠迈进了杏华斋的大门。
店里人都认得他,数了数递上来的散碎银钱,便将包好的药草往桌上一丢,调侃道:“这位神仙,又来降妖除魔啦?”
他不甚在意,好脾气地笑笑:“不敢不敢,一点微末技艺,班门弄斧罢了。”
掂了掂药包的分量确认无误后,他又慢悠悠跨出门槛,还没走两步,就迎面被个没头没脑冲过来的小孩子撞了个踉跄。
他自己脚下还没站稳就去接那小孩怕他摔到,谁知对方居然变本加厉往他身上扑来,摇摇晃晃重心不稳下,果然一同狠狠摔在地上,大清早路上人不多,但还是引来几人回头,让他颇感尴尬。
饶是他性情一贯温和平顺,此时也惊疑道:“你是谁家的小孩,这是干什么?”
那孩子十岁出头的模样,一双乌溜溜大眼睛十分明亮喜人,正瞪着他,口中脆生生喊道:“你就是那个姓邓的道士吧?快随我来,出事了!”
他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把对方拎近一点打量着:“你认得我?出什么事了,跟我有啥关系?”
小孩似乎急坏了,抓扯着他的前襟让他低下头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不就是你叫我爹娘供奉的山神吗,现在出事了,你得负责!你得赔!”
语毕使劲拉着他衣服往某个方向拖:“快跟我来啊!”
邓回轩心里咯噔一声,当真又出事了?
左右那些镇中乡民家中的小孩子他也认不全,可山神一说的确是他信口胡诌出来的,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下意识便跟着那孩子跑起来。
跑到一半觉得不对,这方向……分明是往镇外坟地去的啊?
想甩手叫停却已经来不及,周边荒凉见不到半个人影,不知为何,被那小孩子紧紧攥住的衣袖好像黏住一样怎么挣扎也甩不脱,脚下迅疾奔跑的力度更是超过了自己控制。
不会大白天见鬼了吧?他几乎是惊恐地想道,可怜他邓回轩一世……虽然没有什么英名,但好歹也是勤勤恳恳为人除灾解难,既没受过黑心钱,更没害过无辜性命,难道今日竟要沦落到被抛尸荒坟的下场?
胡思乱想,越想越怕,他嘶哑着干涩喉咙颤颤巍巍问:“这位小、小公子,究竟要带我上哪去啊……”
谁料这话刚刚出口,对方便停步不再前行。
坏了!他想,早听过有种说法,不能叫鬼魅妖邪得知你已经发现不对,最好是要顺着他们意思慢慢来……
正慌慌张张琢磨着怎么补救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深入这片镇外坟地当中。
迎仙镇虽位于仙山脚下,但镇中长住的还数平民百姓居多,诸多修士来来往往,不过将这里当成暂时落脚之地。镇子的坟地中,埋葬的也都是凡人尸骨。
邓回轩想,难道是哪家被那莲花害死的人积怨成鬼,前来索他的命不成?
一想到这里,他连忙高声喊冤:“小公子,这些命案当真与我无关啊!我是真心实意想帮大家的!”
那孩子转头看他,一双黑眼睛幽幽的有些骇人:“你撒谎,山神是你编的。”
他一个激灵,瞬间感到衣袖下的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赔笑道:“也不全是编的啊,那莲花真是神物,我不骗你……”
“不全是编的,”小孩嘴里重复,那张方才看着还机灵可爱的小脸此时不知为何充满了一种阴森森的味道,“那有什么是编的?”
他哆嗦了一下,舌头也跟着打结:“我我我……”
“你什么你?听着,我问你,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掺和到此事中?又为什么要编出所谓山神的胡话来欺骗我爹娘,还害死了我爹!”那孩童白净的脸蛋上忽然笼罩一股黑气,话语说到后面从质问变成了高声嘶吼,仿佛下一秒便要泄露杀机。
他吓得腿一软就要跪,堪堪扶了一把旁边的枯树干才勉强站住,小心翼翼试探道:“其实小人的身份实在微不足道,也绝无加害之意……”
话还未说到一半,半空中陡然“铮”一声锐利鸣响,一股无形寒气瞬间悬在他头顶,仿佛要将他周身血液都冻结成冰。
“刀剑无眼,”小孩森森然说道,“我劝你不要自寻死路。”
邓回轩这下真的跪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抖落自己所知的全部真相。
他方才所说,自己身份微不足道并非虚言。
邓回轩生长在距迎仙镇不远的某个小城郊外的道观中,自幼观主便称他“有慧却无缘”,教习给他的种种玄法道术,也基本都是对牛弹琴,今儿个学了明天忘。比起那些心法剑道,他自己也更喜欢下湖摸鱼上树打鸟,每日在外头滚得像个泥猴,好不快活。
待到成人之后,他也不好意思整天赖在观中混吃混喝,便扛着面令旗出去做个逍遥闲散道人,给人算算命数,断断姻缘,偶尔还能用那三脚猫工夫降服一两个妖力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