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夜风到底还有凉意,而那人又最是怕冷,又一股冷风吹来,沈明嫣起身,去将那半扇开着的窗户关了严实。
觉出几分暖意,她将斗篷脱了放下,这才走回桌案边。
裴倾的目光就这么跟随着她,也不急,也不说话。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沈明嫣重新坐下,撇开视线去瞧那燃着的灯火。
裴倾道:“你好像并不惊讶。”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既是为了这件事,我又为何要惊讶?”
“我一直觉得,你好似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不知是我哪里出了疏漏?”
沈明嫣抿抿唇,心道这人哪有疏漏,她不过是占了些难以解释的命运的便宜罢了。
“你真想好了?战事若起,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受影响,我们一路走来那些城池,城池里的百姓,无人得以幸免。”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裴倾便不再问下去。
“恶战虽不可避免,但我已有办法,尽量减少波及。若非如此,也不会特意请谢小姐前来。”
沈明嫣稍一思考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他已说服了陈长逸,那陈国后人打算借着寒衣卫当年的案子起事,倘若稍加运作,又有裴倾在其中斡旋,未必就需要苦战。
这些年裴倾在朝中,瞧着是新贵,是独身一人,可沈明嫣知道,他也是有自己的关系网的。
只是他隐藏更深,不易被人察觉,此番背水一战,只看他所选的北伐之路,便可知他经营的人脉都在何处。
“需要我配合什么?”沈明嫣问。
虽说假冒谢家后人的身份这主意是她提出来的,但她那时只是头脑一热想要跟着他来建川,实际并未真正想过“谋反”这条路该怎么走。
“既要借寒衣卫之名起事,到时少不了人要见你,我会以你是女子为由帮你拦掉些,只是有些重要的,却还需你亲自出马。”
“那我就像今日在陈长逸面前一样,再讲故事?”
“嗯,其他的都有我在。”
“那江渐今日和我说,我不该只押宝在一人身上,裴大人果然永远都在吗?”
少女目光灼灼,支着下巴瞧着他。
裴倾捻了捻手指,轻笑一声:“他说什么,你就信了?”
沈明嫣神情微变:“若我信了呢?你就不怕我真的信了?”
“你若信了,这时候又怎会将这件事告诉我?”
“裴倾!”沈明嫣轻哼一声,顿觉无趣极了,倒不如金州时这人见到程延时那般有趣了。
“恼了?”裴倾见她将脸扭到一边去,凑近了些轻声问道。
沈明嫣也不说话,也不看他,不知怎么,心里那一股耍小性的脾气竟起来了。
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如今这般处境,为何却要在这些小事上争论长短,只是见那人全无半分着急之意,她自己便有些急。
裴倾轻叹了一口气:“我自建川读书,而后下场科考,这些年不曾见过几个姑娘。”
“说这个干嘛?”
“从前我不知世间情爱为何物,只觉这条命是谢家所给,理应还给谢家。所以……”
他难得有犹疑之时,沈明嫣转过视线看了他一眼,又觉得这样委实让他得逞得太轻易了些,于是又撇开视线去。
裴倾却看着她,似比平日更加专注:“这些话我本不想此时说,我前路未定,性命难卜,不应连累旁人,更不应连累你。可是似乎给你带来了困扰。”
这话已全然不是方才那话题里的了,沈明嫣回转视线,带着些探究看向他。
烛光映着他冰冷清隽的眉眼,却平添柔和。
“身不由己之人不该妄生贪恋,可我想你知道,我亦有真心,也在意你。”
他好像是鼓起莫大勇气,这句话说完便垂下眼帘。
沈明嫣怔怔望着他,却不知为何,竟觉眼眶微热,视线中那人的样子忽有些模糊了。
他自嘲般笑笑:“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是不是吓到你了?”
“裴倾,”沈明嫣伸出手,覆在他搁在桌上的手上,“你都说我不像是个小姑娘,既不是小姑娘,这点事又怎会吓到我?”
手背传来温热,裴倾复又抬起视线看她:“你……”
沈明嫣双手抱住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眨了眨眼睛:“我提江渐,是因为我有个想法,关于这个人的。”
“想法?”
看他目光一下又变了,沈明嫣有些得逞地浅浅笑了一下,而后好似怕被发现一般,连忙正色道:“他主动来寻我,想来是那陈长逸因你在上京多年有所怀疑,既然如此,不若让我来替你试探他们。他既让我两边押宝,那我就表现给他看。”
“我自有办法,不需你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