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排到号,蓟春婴只听堂内掌声如雷,闹市般熙攘。
“又搞什么新花样?”再也忍不住,蓟秋生探着脑袋往里瞟。
这芙蓉楼待人接物莫说一等一的热情,就连门口的迎客幡都做得极其讲究。飘逸的“宋”字下,青衫落拓的蓟春婴不动声色地四处观察。
不过一炷香功夫,人流已增了数倍。假若该店能持久盈润,来日户部可收多少税款……以此推论,北伐所需的巨大缺口,或在商贾之利。
“兄长!”
长手不停在眼前挥舞,蓟春婴思绪倏地被打断。他眼眸深邃似一潭幽泉,俊逸非凡的面容流露出几多不耐:“轮到我们了?
一旁的蓟秋生摇头会笑,抬手递过一盘小点心:“掌柜的实在聪慧,怪不得开业便满客。”
久等之人必会烦躁,可店内竟有专门负责此项的伙计。他们一律着短衣束锥髻,衣裳皆为靛青色,举止整齐划一,行事利落干净。
“何等家财,出手如此大方?”蓟春婴浅尝了半口,瞬间被点心的用料、口味惊住。
蓟秋生埋头吃的香甜,含糊不清地应和:“许是薄利多销。”
“二客六仆,水龙吟看座。”
门口小二恰好唱到他们的号,话音未落,只见另着褐衣的伙计取走木板,殷勤地将他们引至楼上。
“客官来得正巧,今日酒水一律免费。”言毕,小伙计又道:“房内设有耳室,累了可随时休憩。”
如此细致妥帖,做掌柜的焉愁回头客。
“我想不出数月,芙蓉楼定为京都数一数二的酒楼。”
环环相扣,教人欲罢不能。
听到夸耀之词,小伙计咧嘴一笑:“谢公子吉言!我们掌柜的初来乍到,而今盈利尚在其次,只为不负初心。”
店内一小伙计都这般有见地,休说背后的掌柜。蓟秋生愈加好奇,当下即存了结交掌柜的心思。
待他们落了座,赫然发现视野极阔。店家竟将整个墙面做成半镂空的方窗,两侧装有造型独特的布帘。如此一来,二楼高台不但可以赏景听曲,还能关窗把酒言欢。
蓟秋生交口称赞,抬头却见兄长目光出神的紧盯绮窗,私以为他沉浸在外面的弦歌剑舞。未等与之交谈,兄长猛地起身,气势冷厉地质问小伙计:“帘上图案何人所作,执针的绣娘又是谁?”
一向孤高自傲的蓟春婴,偏在此时,侧颜俊秀隐忍局促。
蓟秋生扫过一脸茫然的店小二,神情不自然地接过话茬:“兄长开什么玩笑?这图案约莫风靡于乾平二年。”
“什么意思?”蓟春婴气息越发敏锐。
口说无凭,蓟秋生索性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长指点着上面的图案:“喏,是不是一模一样。鸳鸯阁出品,据说江南男子人手一个。”
难以抑制的震惊,蓟春婴闻声发怔,脸色铁青:“谁送你的?”
该不会是她……
蓟秋生面红耳赤的收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找补:“兰姨娘的妹妹,客居府上的娇……陈娇娇,小姑娘随手买的。”
“哼!”蓟秋生懒得再理会,扭头冲店小二道:“你家掌柜的呢?我有话要问他。”
小二恭敬地放下菜单,垂手笑答:“回公子的话,我们掌柜的现下不在这里。”
蓦然脱力,蓟春婴彻底陷入沉寂。
“兄长要吃些什么?”
一无所知的蓟秋生仍翻着菜单,自顾自的嘀咕:“这里菜样确实有限,还不许带别家的饭食。不过可以自备食材过店烹煮,那我们三日后——”
“你就知道吃!”
素来稳重的长兄没由来震怒,当即骇得蓟秋生却步,不安的挠头求饶:“兄长莫气,原是愚弟不该收妾妹的礼物——”
“走开!”谁在乎这些破事。
遥想当年,乌发素面的小娘子柔情似水地馈赠香囊,揽着他口口声声娇嗔:“郎君英姿不凡,妾无以为报。幸得粗拙女红,聊表思君之情。”
私以为珍宝的东西,却原来人人可得。那撒谎成性的虚伪女子,胆敢这般巧言令色,此生休要他寻到!
面皮涨红的蓟秋生偷瞄着兄长,只恨自己行为不妥,尴尬中忙遣随从将香囊丢掉,接着转移话题到:“银两,让你打听的刘三郎呢?”
身后的随侍立即上前,“刘公子并未现身。”
“你且好生享受,先走一步!”
胃口全无的蓟春婴,在欢快的鼓乐中愤然起身,徒留不知所以然的蓟秋生。
抹奴心知此事与宣王无关,但碍于主子的隐私,只得快语宽慰一番,而后神色不安地下楼。
一楼回廊,半开的雅间里,几个妙龄女子正围着一位俊秀男子喋喋不休。
无意路过的抹奴,乍地瞳孔放大。他狐疑地停下脚步,凝神搜寻适才一闪而过的清窈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