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而李怀卿则亲自为魏弦京斟了一杯茶。魏弦京垂眸看着手中那青如草尖儿的茶水,却没有饮,而是对李怀卿笑道:
“李世伯可折煞晚辈了,晚辈头一回儿出京办差,诸事不顺,路上还颇为颠簸,这一路到了金陵,方才感受到李世伯治下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让晚辈这心啊,可算安稳了下来!”
他笑得没有一丝阴霾,仿若对李怀卿的戒备、堤防、和算计都毫无察觉似的。魏弦京其实没见过李怀卿,按照李怀卿这落魄身家,无论是攀附御及天下的董家还是煊赫一时的魏家都是没有半分可能的,魏弦京这一声李世伯,那真可谓是空穴来风,信口开河。
可魏弦京却说得自然极了。他们京中子弟,若是没有这一副见人说人话儿,见鬼说鬼话儿的本事,哪儿能在波谲云诡的京城立命安身?就算是有父辈和母辈的庇护,若是嘴上得罪人,也不知道何时就人头落地了。
魏弦京更是京中长袖善舞的官宦子弟中的翘楚。此刻他听闻李怀卿自称老夫,而不以官名自称,便换了一副攀亲的说法儿,探探李怀卿的底儿。
可谁知他这一脚像是有点儿踩空了。李怀卿听罢魏弦京暗藏恭维的话儿,半分没有接茬儿,只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对魏弦京笑得有几分了然:
“世侄这一趟辛苦啊。”
他顺应了魏弦京的叫法儿,愣是将两家这莫须有的关系做实了:
“世侄难得来一趟金陵,也该由老夫进一进地主之谊。这金陵大大小小的牌坊瓦舍,世侄若是感兴趣,尽管说,也全了老夫一派照应晚辈之心。”
魏弦京笑着应声,还未等他说些什么,便听李怀卿意味深长地说:
“这金陵旁的不说,商贾之道尤为盛行。这举国上下的新奇玩意儿,都能从商贾手中买到,更别说江南的绣娘,那可谓是天下无双,江南云绣珠光云影,正配得上世侄这般锦绣如玉的人物。老夫多年盘踞江浙,对江南巨贾也耳熟能详,谁家有宝器,谁家有绣品,老夫可是一清二楚,贤侄可要老夫给贤侄介绍一二?”
魏弦京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起来。话到此处,他怎还听不出李怀卿的意有所指。他的那些刁钻伎俩若是能够瞒过坐镇江浙多年的李怀卿是绝无可能的。
他也不准备继续班门弄斧,只是微微挑了挑唇角,低声说道:
“我倒是听闻金陵薛家,收藏有周朝的玉脂羊瓶。晚辈父亲甚是喜欢这些文玩古物,久闻其名,若是得见,自当是一件美事。只可惜晚辈今日看衙门里好大阵仗,薛家出了大事,想来是没得功夫拿出那件宝物供人观赏了。”?
李怀卿笑了两声,垂眸拨弄着茶盏。魏弦京知道他歇了出言戏弄的心思,怕是接下来就要兴师问罪了。
“薛家之事,倒是一步好棋。据我所知,薛家那位性子急躁的夫人已经在将粮食运往金陵城外了,是也不是?”
魏弦京也平静了心绪,静静看着茶水恬淡的纹路:
“李大人洞若观火,晚辈班门弄斧了。”
李怀卿不愧是纵横官场多年的人物,一眼便看穿了魏弦京所设下的局面。时间有限,魏弦京想饱百姓之饥,便要寻粮草。
金陵城中的粮草大多藏匿于巨贾富商的粮仓里。他们囤积粮草,接机溢价,为的就是搜刮民脂民膏,以肥私库。这粮食是乱世中的硬通货,在这冬日萧条的时节之中,粮食比金银更为金贵。
魏弦京猜测,多数巨贾会将粮食藏匿城中。金陵城固若金汤,金陵城外却不太平。即便是金陵城外或者乡下更为掩人耳目,巨贾也未必有胆识将粮食运往乡下藏匿。
而魏弦京想要做的,就是将城中的粮食一点儿点儿找出来。而这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让这些富商自个儿将他们藏匿粮食的位置暴露出来。
而更好的方式,则是让这些商贾自觉受到威胁,主动将这些粮食送出守卫森严的金陵城。若是这样,在城外的动乱之中,魏弦京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他手上极为有限的武力夺取粮食,分发给城外饥饿濒死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