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英双目赤红,一叩不起:
“少主,吾等无他处可去了!京中颜将军赴死,颜将军下属也曾联系过宫中那位娘娘…可贵妃娘娘递了话儿出来,说是莫要再生是非了。”
“而贵妃娘娘还递出话儿…使我们南下,寻少主。”
“这怎么可能?”
魏弦京蹙眉,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思索起来,有什么太过飘渺的思绪一闪而过,他却太过踟蹰,不敢抓住:
“你是说,贵妃也知道你等动向?”
魏弦京曾经也远远瞥见过那备受宠爱,风头无二的颜贵妃。他久居京中,怎会没有听过关于皇帝宠妃的传言。这颜贵妃是个出了名的温雅柔弱的性子,是京中贵女争相效仿的典范,即擅长刺绣插花儿,也略通琴棋书画。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却从未传出什么恃宠而骄,仗势欺人的名声。哪怕是对宫中最为低等的仆役,她都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
京中人人畏惧皇帝,却无人对颜皇贵妃生出半点儿厌憎之意。
可就是这样柔软温和,不通外政的女子,竟然也会知道这牵扯皇族密辛和军中事务的虎啸营。
“是。”
葛英答道,声音没有迟疑,但却明显低了不少。魏弦京看着他,心中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儿。葛英和他父亲不同,或许他父亲葛岳嶂一心效忠他的先父,葛英效忠的自始至终都是颜家。
他率领虎啸营残部来寻,则是奉了颜大将军和颜皇贵妃的令。颜家倒了,虎啸营这样见不得光的存在无处可去,南下倒成了险象环生的境遇里唯一的选择。
魏弦京心知肚明。
他最终冷冷对葛英说道:
“你去好好问问你那些弟兄,若是想活,便不要跟了我,自行支取些财物,去乡下隐姓埋名,也可了度余生。若是跟了我,便做好死无葬身之地,做乱臣贼子,受万万人唾弃的准备。”
葛英叩首,不曾抬头,但他的声音嘶哑难辨,混杂了胸腔之中撕心裂肺的空洞回响。
“主子,我虎啸营如今剩下百一十人,愿为少主效死!千刀万剐,在所不辞!”
魏弦京没有答话,只是背过身去。
自那以后,魏弦京没有再驱赶虎啸营,偶尔也差遣一二。但他却并不如信任南风卫一般信任这些早就归顺过颜家的虎啸营残部。
而今,他的布置已经全然暴露在李怀卿眼中了,倒也没有什么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必要。魏弦京抬步向金陵颇有名气的茶楼临江仙走去,对乔装成马夫,护卫在他左右的葛英吩咐道:
“我这一去,若是李怀卿心怀不轨,我便会彻底陷入他的掌控之中。若是我从临江仙出来后没有发信号召唤你们,你们便按照我之前的吩咐,乔装成劫道山匪,将商贾运出城的粮食劫掠,想办法送到百姓手里。”
“…谨遵少主吩咐。吾等定按照计划行事,后助少主脱险。”
“你若是从江浙总督手底下劫我,那我可真得落草为寇了。”
临到关头,魏弦京反倒是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于他而言,死亦无惧,每多活一日就算是多赚一日了。
“不必行大逆不道之事。李怀卿是个文人,所以极为注重他晚年的名声。他不会要我的命,更何况皇帝旨意未下,旁人若是动了我,那便是越俎代庖了。”
他说完,也不等葛英等人的回应,便独自向临江仙走去。此时早已过了正午,日头西斜,冬日疲懒稀薄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映出鱼鳞般的色泽。
临江仙正是依靠这美景而建,驾临在江水之上,水声涛涛入耳,茶香袅袅入心,楼高百尺摘星,月影葳蕤落江,端得是一副仙人画卷。即便是此刻并非金陵最具盛名的夜景,临江仙上的景色也是独一无二。
魏弦京刚踏入临江仙,便有仆从引路,将他带入临江仙一幽静的雅间。魏弦京踏入房间,先是用眸光扫了扫四周陈设,见此地四角八方点了炭盆,三面无墙,只围了帷帐,入目皆是冬日里慵懒懈怠的江水。
端得是一个密谈的好去处。江水滔滔,江风呼啸,便是谁家耳目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力探听此间房室内发生的半个字。
李怀卿也不急着寒暄,他坐在上首,面儿上带着笑意,看着魏弦京看过了房间,又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年近五十,本该是衰弱发福的年纪,却还带着一股文人特有的清瘦,虽坐镇一方,身居要职,可身上不带金玉,穿着更没有商贾铺张,只身披一件文人青衫,在冬日里显出几分单薄。
魏弦京看着他,缓缓走入了室内帷帐之中。火盆噼啪作响,纱和细竹编织而成的帷帐之中暖如春日。
魏弦京站在李怀卿对面,对他拱手道:
“李大人。”
李怀卿朗笑出声,收了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打量的目光,起身,亲自引魏弦京落座:
“魏世子,老夫可是久等了。”
魏弦京顺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