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在将药草递给舅伯的时候,清晰地看到舅伯眼中突然亮起的光芒,舅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切态度对她嘘寒问暖、询问她是否有逞强。
星移在终于还清恩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下却隐隐不安,她还太小、视线也太局限,并不知道人心是一个能将所有人都吞噬的黑洞。
舅伯千叮咛万嘱咐,嘱托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她从山上采药这件事,星移自是答应。
大抵是第一面见她的时候过于危险,自那之后,星移每次上山都会收到白狼不知道从哪里采摘而来的珍奇药草。
白狼大抵是有主人的,只是主人暂且并不在,星移也听过那些修者的故事,除妖伏魔、腾云驾雾、御下无数珍奇异兽,大抵白狼也是其一。
这是白狼将书本拖出来时星移所想,星移曾与前来山村治病救人的游医学过一些知识,这其中就包括识字。
被困在山村中的姑娘向往外面的世界,得到白狼允准后,星移便将全部精神投入在书本中。
大抵仙人都有些不羁,白狼主人的字透着一股方正的稚嫩,随便翻几页其上还时不时出现白狼爪垫的印子或抓痕。
星移还曾翻到过一本制作傀儡的手记,这才反应过来她第一天所见大抵便是白狼主人制作的傀儡,他的主人让他在此守护。
越是阅读,星移对白狼的主人所处的世界越是神往,修者啊……
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此生大抵并无可能,但并不妨碍她对那个世界充满憧憬,白狼将她圈在怀中,星移将头埋在白狼的皮毛里。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住我吗?”
白狼看了看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用粗粝的舌头舔舐她脸上的泪水,悲伤的气息一扫而空。
婚期渐近。
星移从山上不断带下药草,舅伯也从普通村民变成了在山上取得了好机缘的“大户”。
众人并非没有眼馋的,在舅伯七拐八拐将他们带上山迷路到乱葬岗后,便再无人表面眼馋,只当是白狼山山神所给予的恩赐。
一天夜里,表哥并未在家,大抵在与村中某些人吹嘘。舅伯将星移拉到一边,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不愿嫁出去,因为你表姐的事情。”说到这里,舅伯仿若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压垮了身体,星移这才注意到,舅伯老了许多,悲伤的并非只有她自己,只是有人要强压着悲伤负重前行。
舅伯用粗糙的手擦了擦浑浊的泪水,低声道:“你表哥欺负你我也知道,人心总是会有所偏向。但你毕竟是我养大的,舅伯身体也不好了,若你留在家中,你表哥会如何对你呢?舅伯不得不为你做些打算。”
“这其中当然有私心,舅伯替你挑了个好人家,这家人是当地的富户,经常到庙里上香,是有名的善人,只是独子八字太硬。舅伯当初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替你合了八字,大师却判定你们八字十分相合,必定夫妻美满。”
说完又是一阵沉寂。
“舅伯并非为自己挽尊,我也打听过那户人家,男子不得纳妾,除非四十五岁以后正妻无所出,若非独子克妻,定的三任未婚妻都相继亡故,想必定是早已婚配,不至拖到如今而立之年。
“舅伯也害怕你像你表姐一样,特意跑了好几家寺庙,大师皆说你们八字相合,日后定会幸福美满。”
舅伯说完又探了口气,他喝了一杯酒,发泄似地。
“只是你若实在不想嫁人,舅伯如今也想通了,钱财皆是由你而来,我自当尊重你的选择。若你不愿,我们便过几日便离开这山村,山中无故得财,易惹人觊觎。到时候舅伯将家财一分为四,你三,你表哥一,不知你可愿意?”
舅伯似是知道这样有占星移便宜的嫌疑,毕竟钱财全是星移从山上采药草得来,况且看她毫发无伤的样子,大抵深得白狼山神庇佑,因此将眼睛往地面上粘,并不敢与星移对视。
星移却并未料到有此惊喜,她越是阅读有关仙人的手记,就越是对现实绝望,两者之间产生的巨大落差几乎要将她淹没。
如今却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她惊喜地看向舅伯,却又想到白狼,于是她问舅伯。
“几时离开?”
“后日早。”
“明日我要上山一趟。”
舅伯并不意外,他点点头。
星移晚上是在不舍与激动两种情绪交替中度过的,不舍与白狼分离,但也激动于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完全跳脱于她现在的未来。
她将来会怎么样呢?
她想要进入私塾,将来当一个夫子教书育人也可以……
当个绣娘好像也不错……
开间小食肆也挺好……
想着想着,星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在被子中蹬了蹬脚。
与此同时,星移的表哥正喝得烂醉如泥。
“你们可发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