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州城人人知晓,窦夫人有疯病,且不轻。
时而躁狂不止,时而哭哭啼啼。疯病发作起来,极为可怖,药石无医。
葛太守上任之初,曾遍寻医士为窦夫人诊治。盘算着,若有朝一日治好,岂不是在窦将军面前得脸。
后来天长日久,明白两件事:一是这疯病只能缓解,无法根治;二是窦将军对发妻不闻不问,显然已经彻底厌弃。在窦夫人身上花再多心思,都是白费。
凡节庆宴饮,世家大族都不会主动相请。怎么今日她却来了?
何少音一面向窦夫人赔礼,一面轻声问道:“夫人怎么在此,是迷路了吗?我带夫人离开可好?”
眼前的妇人,似是并未听到问话,身形颤巍,眼神恍惚,指着庭中的桃花喃喃道:“桃……桃花,桃花……”
原来是想摘桃花。她转念一想,刚才所行路上,确实未见桃花。这小小院落中,却有三五株桃树。少数花蕊初绽,大多还是含苞待放的花苞。
何少音将开的最好的一枝,递到窦夫人手中。
窦夫人拿着花枝,开心的像个幼童,手舞足蹈,欢欣雀跃。忽又跑到少音面前让她看,少音点头赞桃花甚美。
那妇人听后喜笑颜开,拉着她往廊边的屋里去。屋内地上随意散落着几个果子,茶案上的器皿东倒西歪。窦夫人用痴痴的眼光示意她。显然,窦夫人刚才就是在这里享用了一番。如今看见她,便让与她吃。
她摆手笑道:“不劳夫人费心”。妇人闻言,并不接话。拿着那枝桃花,自顾自的掩门而去。
看到窦夫人离去,她弯腰把地上的几个果子捡起,放回原处。
捡拾之间,有一枚果子,碰巧滚落进了靠窗的书案下。这是哪位“才子”布置的房间,书案竟牢牢的抵着墙。
那书案用的是黄花梨木,又宽又大又矮。起初,她趴在地上伸手去够,可距离有点远,始终够不到。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使出全身力气往外拉,试图把书案和墙拉开一段距离。
可那书案极沉,许久才拉离了一条缝。她爬上书案,顺带着把窗扇也合上,以免让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模样。转身又卷起衣袖,侧头伸手往缝里掏。
这一动不要紧,鬓边斜插的步摇,顺势滑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和那果子掉在了一处。这步摇金贵得很,是太/祖赏给何家曾祖的宝贝,一代代传下来,如今到了何少音手里。
真是倒霉!
她俊俏的小脸登时气得涨红。正欲发作,忽听窗外廊上传来脚步声。少音当即便要爬下书案去搬救兵。
身子还未来得及移动,耳边已幽幽飘来一句:“他这是找死”。
语气虽轻,却简短有力。仅一窗之隔,何少音听得真真切切。当即怔在原地,脑子飞速旋转——来者不善。
她哪敢再发出半点声响,顺势往书案边的内柱后缩去。与上一刻急切求助的心相比,此刻她只巴望着屋外之人快走。
吱呀……屋门被轻轻推开。
他们……竟然进来了。
内柱后的女孩大气也不敢出。听脚步声,进来的似乎是两个人。
“这屋子怎么这么乱”,一陌生男子的声音灌入耳中。
“信里怎么说”。另一男子问起话来,单刀直入,一点不拖沓。何少音听得出,问话之人就是刚才听到的男子的声音。惊吓之余,连忙捂住嘴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
“确是家兵无疑,所用兵器皆出自军中。”
男子冷笑一声,徐徐道:“看紧人,留活口”
短短几句话,比看几则不痛不痒的轶事、秘辛,更引人入胜。
在心中熊熊燃烧的求知欲的驱使下,她鬼使神差的探头从柱后张望。这一看不要紧,眼前站立的二人虽都是一副生面孔。但通身的气派,招惹得人离不开眼。
稍向前站着的男子,雕花镂空金冠束发,一身墨色交领长袍。窄袖护腕、腰系绶带。身形挺拔,气宇轩昂。身后跟着的,像是一个护卫,同样的墨色衣裳,腰间斜配一把长刀。
只一眼,她便认定,此二人绝非樊州人士。在樊州久居至今,从未见过如此气度非凡之人,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二人此刻虽不动声色,但周身腾然的杀伐气息,叫人望之胆寒。莫非这便是……。
惊讶之余,贴着内柱的手指不自主的收紧,纤长的指甲轻轻滑破漆面,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和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
正欲等二人继续开口,耳边却不轻不重的飘来两个字:“出来”。
如同平地起惊雷,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往身后张望两眼。确定所指之人只能是自己时,登时脸颊发烫,心跳加速。这种冷不丁被拎出来的滋味,真叫人终身难忘。
如今进退两难。如果被知道,刚才的话被听了去,他二人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哪里还有跑的机会。况且这里地处偏僻,怕是无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