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何苦,微臣不值您如此...”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带着哭腔无助呢喃着。
秦胤侧耳聆听许久,并未听清颜政方才在嗫喏着说了什么,他也并未意识到,他的右手,已然与昏厥中的可怜少年十指环扣,他将少年揽入怀中。
指尖触即少年嶙峋瘦削的肩,心尖莫名颤抖。
颜政身形本就瘦弱,今日才发现他瘦的让人心疼。
“殿下,臣惶恐,实是犬子癫狂无状,只知狎妓捧优伶,臣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请殿下恕罪。”
颜骁语气低沉,蕴着薄怒,抬手命令身边的仆从,将昏迷的庶子抬回内院处置了。
可那些仆从才靠近大公子身边几步,就被端王殿下一双深邃如鹰隼的锐目盯的发怵,再不敢靠近半步。
良久,此间万籁俱寂,此间但余簌簌落雪折竹声乍起。
颜骁见殿下依旧无动于衷,心底暗骂他不识抬举,压着满腔怒意,他又唤来府里最为胆大心细的管家,让他去将那竖子搀回屋。
他则岿然不动,免叫得失了家主颜面,端王总不能在臣僚家中久留,左不过这逆子的腿留不到明日。
一想到那混不吝连招呼都不打,竟悄悄把端王带回家,颜骁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亲自去打断逆子的腿。
秦胤冷眼看见一五大三粗,满脸褶子的糙老头一脸谄媚讨好,朝他靠近,但见那老头伸出一双黝黑干枯的手,缓缓靠近怀中少年衣袖。
眉峰微挑,他怒意横生,毫不犹豫抬剑,剑尖凝着霜雪冷意,横抵在老头眉心间。
“殿下恕罪!”周管家吓得连连却步,猛的一个趔趄跌坐于地,再不敢上前半步。
秦胤将长剑收回鞘中,在众人错愕不已的注视下,他将少年打横抱在怀中。
“带路!”
他屏息凝神,手上力道轻之又轻,深怕稍一用力,怀中轻盈孱弱的少年,即刻就化作一缕风烟,消散不见。
一想到少年会消失在他面前,他忽而觉得莫名烦躁。
他抱着少年从繁华锦绣之地,一路蜿蜒曲折,最终停步在一处略显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草舍前。
草舍低矮逼仄,大片荒草凄凄葬于残雪,原来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家。
秦胤牙关紧闭,面色愈发阴沉如水。
“殿下,这里好歹是臣内宅所在,烦请回避。”
“呵,若非颜大柱国言明,本王还当这是废弃荒芜的茅厕。”秦胤冷言揶揄道。
“府邸中姬妾众多,犯错之人也多,自然要过得凄苦些,待赎清满身罪孽方休。”
颜骁不以为意,复又命人唤来两名身强力壮的护院,将那逆子抬入屋内。
秦胤微颔首,在他的眼神注视下,两名护院小心翼翼将大公子抬入屋内安置。
紧接着,屋内就传出呜咽的女子哭声,他袖中双手已攥成拳,若非外男不得随意出入他人内宅,他此刻已然飞身上前,踹开那根本无法抵御风霜的破败木门。
“颜大柱国,本王想与你聊几句。”
“不知殿下要聊些什么?今日种种,皆是臣之家事,望殿下海涵。”
“自然是大将军心心念念之物。”
“臣虽不知殿下所指何物,但请殿下移步书房一叙。”
“不必,去马厩即可。”秦胤不想让自己的视线离开草舍,他不放心把颜政独自留在这龙潭虎穴,即便那是他的家。
他步履匆匆,走到马厩旁。颜骁紧随其后,二人听着马厩内萧萧马鸣,俱是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颜骁终是沉不住气,打破沉默。
“殿下,臣心心念念之物多如恒河沙数,不知您所提及为何物?”
“颜大柱国,大庸历代帝王皆重文抑武,本王知道大将军心中壮志难酬,听闻大将军近来动作频频,往诸大臣后院里送佳人。”
“大将军想刺探什么情报?又是在替谁刺探情报?”
秦胤寒着脸,从袖中取出一封未署名的弹劾奏折,摔在颜骁脚边。
原想着有朝一日,用搜刮来的百官言行录,弹压这擅使阴谋阳谋的大柱国,却在昨晚改了主意。
今日本想让颜政将这奏折,带回去讨好颜骁,让颜骁觉得庶子有用武之地。说不定能给颜政些好脸色。
可他还未将奏折交给颜政,竟遭逢突变,如今只能枉费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颜骁骇然,待展开那奏折一看,更是胆战心惊。
心下慌乱不已,面上仍是镇定从容,夫人找来的女子皆于他毫无干系,皆是暗中买来的瘦马,端王怎能知晓的如此详细。
连端王都知晓,那陛下呢?陛下最忌结党营私,若被知晓,定严惩不怠。
心中暗暗庆幸,幸亏这要命的弹劾奏折,落在手段稍显稚嫩的端王手中,他还稍稍能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