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云婉刚回到飨宴宫,内侍局便谴了一批宫侍来代替那些押入掖庭宫的人,魏漪站在寝殿前看静玉指挥安排宫人们的去向,谢绪站在她的身后侧,虽微微垂着头,但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云婉,你去哪儿了?本宫刚起身便看到前庭乱糟糟的,若不是见到静玉,我还以为什么人跑到这儿闹事来了。”
荀云婉走至她身旁,语调平静:“飨宴宫出了些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我方才让人打发去掖庭宫了,这些是内侍局新拨来的人。”
“闹贼了!”魏漪惊得险些跳起来,“盗了些什么东西?”
“我的几样首饰没了,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零碎物件,可能使君大人、谢五公子以及殿下您殿里也遭了。”
“如此大胆?竟敢偷到本宫头上!”
魏漪怒不可遏,攥紧拳头狠狠跺了一下脚:“这燕宫上下是成心来气本公主的吗?先是被人当众逼问退婚一事,然后被一个混小子莫名其妙地捉弄,现在居然敢偷东西了,真当本公主不会禀告父皇吗!”
“殿下息怒,殿下身份尊贵,自然可以禀告陛下。”荀云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皇后娘娘记挂殿下,若是知道殿下受了此等委屈,定然会遣人将您接回华安的。”
原本怒火中烧的魏漪一下了泄了气,她看着一脸认真的荀云婉,悄悄咽了咽口水:“其实,本宫还不想这么快回去,才来绍中几日啊……算了,反正也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劳动父皇母后多不好。”
随即她又义正严辞地补充道:“但是那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云婉你一定要让人狠狠责罚他们,不然本宫咽不下这口气!”
“这是自然,胆敢冒犯殿下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等到静玉将新来的宫人们安排完毕,魏漪突然想起了什么,向谢绪一伸手:“本宫险些忘记了,宫里面送了信来,还有荀府的信也在里面。”
谢绪从怀里拿出一沓信递给魏漪,魏漪从中择出荀府的来信塞到荀云婉手中,荀云婉道了谢,便拿着信回到寝殿。
荀府共寄来了三封信,首先是父兄写给她的——无外乎是叮嘱她在燕朝要谨慎行事,照顾好公主,不可为雍朝与荀家抹黑。此外,要她做好皇帝赋予的密令,盯梢燕朝的皇族,必要时需同谢绪磋商。
父兄在信中说:“身为荀家子女,不可有半分行差踏错,否则便有负于皇恩,替家族蒙羞。”
荀云婉看完了父兄的叮嘱,拿起最后一封,是母亲容氏写给她的。
容氏的信不长,只是向她说了些府内的近况,信的末处写了这样一行字:
“汝姊既有身孕。”
荀云婉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一行字,竟有片刻的分神。
荀云婉唯一的姐姐荀欣妍是荀家嫡长女,当年容氏怀孕时失足落水,府医曾断言腹中胎儿恐难以成活,可容氏最终固执地将她生了下来。
容氏产后渐渐恢复如初,女儿却落下了病根,每至冬日便手脚冰凉,身子虚弱。
荀氏族人不论男女,五岁时皆需入荀家私塾开蒙念书,以求来日在朝堂之上、或是府第之内维系家族繁荣。然而荀欣妍天赋平平,在一众荀家子弟中毫不出挑,甚至远远落后于嫡亲妹妹荀云婉。
这样的庸才,本不应受荀家重视,但荀珂夫妇心疼女儿产前遭难,容氏更是认为是女儿以自己先天不足为代价才换来她产后的恢复,心怀愧疚,因而他们没有强求荀欣妍出类拔萃,只希望她平安顺遂。
后来,荀欣妍同永昌伯府的嫡次子两心相悦,荀家也成全了二人的姻缘,荀欣妍成了荀家少数不因政治联姻而成亲的人。
荀云婉仍记得长姐归宁那日,一向娴雅文静的她脸上仿佛带着光晕——那是一种初为人妇的深陷于幸福之中的光彩,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
她执着荀云婉的手对她说:“婉儿以后也一定要寻一个真心实意待你的人。”
她那时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清了。然而她与荀欣妍是不一样的,她自小熟记经史策论,虽不及兄长博文强识,但工于心计,善通人情世故,时而同荀家长辈探讨朝廷政要。父亲曾说,若云婉是男儿身,他必让她蒙族荫涉足庙堂。
自那一刻起,她的婚事便成了家族的又一筹码,半点由不得自己。
长姐如今怀有身孕,即便她身处异国,也自当回信备礼以示恭贺,荀云婉一边落笔回信,一边思考着要拿私库里的哪一样地契作贺礼。
落笔不过数行,笔下却突然洇出一小团墨渍,荀云婉搁下笔,重又换了一张新纸。
从幼时起,她便要求自己事事做到滴水不漏,包括写信这样的小事,父亲若见信迹中有瑕,必然要责备她用心不够专注。
只是今日为何突然神思不宁,是因为知晓长姐有孕的事吗?
荀云婉静了静心,复又动笔写起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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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时,绍中突然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