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稳的贾政等着看别人的热闹,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甚至端着一小碗冰西瓜。甜美的红色瓜肉不是用井水凉过的,而是正正经经加了冰。从冬季窖藏到现在的冰价格不菲,不过还不被放在贾政的眼里。
倒不是因为贾政背后的荣国公府富贵……工部的大家都是这么吃的。
暑热炎炎,冰西瓜只不过是工部所有官员都能够上的分例,不独特也不扎眼。贾政吃这个,甚至显得很没随和很没勋贵人家的架子。
一口红艳艳的瓜肉被他咬在嘴里,甜美的红色汁水顺势流淌进腹中,冰的凉意沁人心脾,在夏日里带来一阵阵清爽。
他一口没吃完,就听见外面叫嚷起来,夹杂着“贾政”、“叔父”等字眼。
刹那间,贾政发现同僚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到了他的身上,盯的他一阵发毛。他慢慢地放下了勺子,想着叔父那两个字,脸上的微笑慢慢僵硬。
是啊,他自己不惹事,儿子不惹事,这没错来着。但他好像似乎大概……还有个哥。
他头皮发麻地站起身,准备去看看他的好大哥是给弟弟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从工部大门出去,贾政第一眼就看到了江挽春。
江挽春此刻正躺在弟弟怀里,虚弱地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四面八方来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四周尽是议论之声。也难怪贾政出来一眼就看向她,实在是她已经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用更现代一点的话讲,c位。
工部的吏员只在一开始驱赶了一下他们,在得知他们并不是来状告哪个官,而是来认亲的之后,就站在一边没再管过。官官相护的戏码还没开始,就选好地方和围观群众一起开始吃瓜看戏了。
昨个儿在贾府门前,老仆纠缠的厉害的时候还被打了几拳。今天在工部门口,不但没人对江挽春姐弟拳脚相向,甚至还有人端给他们一碗糖水。
江挽春的弟弟虽然馋那股甜味,却觉得江挽春更需要补充食物,将糖水整碗喂给了姐姐,喂的时候还感慨工部的人都是好人,是好官!
江挽春:……
是不是好人不知道,但贾政还算有几分薄面是看出来了。这也不奇怪,贾府再没落也比平头百姓强,多的是小吏乃至小官想要讨好。这会儿她呼喊着要认亲,说是贾赦的女儿、贾政的侄女,肯定有人愿意拿碗糖水赌一把卖她个好。
亏也不过亏一碗糖水,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要是能投资成功就是千百倍的回报。
江挽春才吃过糖,但丝毫不会觉得甜腻。这具虚弱的身体已经有太久没有补充过糖分,母亲去后,她就没再吃过糖,也有几个月没有正经吃过一顿肉了。
那股甜味简直像是某种神灵的恩赐,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幸福了许多,身体也似乎有力了一点。甜蜜的滋味柔柔地绕在唇舌之间,像一根轻飘飘的丝带,将她与尘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真好啊,糖这种美丽的东西。
一片阴影投下来,江挽春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官服,姿容还算得上是英俊,只是那脸板的跟棺材一样,让人看了就感觉窒息。
回忆的潮水涌上来。
江挽春想起了本来已经遗忘的、幼年时期的事。
那时弟弟还没出生,她曾经在母亲的怀里看见过生父的样子。只是那时候她太小,把一切见过的都遗忘了。直到这次高烧,烧的把什么记忆都翻出来了。
她幼年时见过的生父贾赦,与眼前的人,相貌十分相像。只不过眼前人有种牌坊糊脸的正经,她那生父……便十分水性杨花了。
她伸出手,拽住了那官袍一角,用最虚弱最惹人同情的声音喊道:“叔父……”
能不能有钱,能不能请到太医活命,就看她此刻发挥的好不好了。
被拽住的贾政一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贾政的长随也僵着,不知道该不该把江挽春的手拽开,实在摸不准自己的主子是怎么个意思,对待这个便宜侄女有几分感情。
江挽春把那角官袍攥的更紧,“叔父,救救我……我被逃仆所伤,快要死了……”
她翻了翻身,让贾政能更明显地看到她胸口的伤,泪眼盈盈。“叔父,我不奢望认祖归宗了,我,我只想活下去……救救我,我不想死!”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江挽春又是一阵咳嗽,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包扎好的伤口又往外渗血。
或许有刻意博取同情的成分在,但江挽春所说并不是谎言,再没人管她真的要死了,她已经撑到强弩之末了。
眼角的眼泪,也不是硬挤出来的。
她是真的痛啊!
也很害怕,怕赌错了贾政不管她,让她横尸街头。
贾政看着小姑娘的惨状,心里也不由一软。他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还没到穷凶极恶的地步。即便今天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快要死了的小姑娘,也会发几分恻隐之心。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