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灰时,岑晁送章炎出了江水榭。
“章太医,我家将军的伤…”
章炎轻松笑笑:“校尉放心,将军体魄强健,何况此伤看着凶险实则——”
“是吗。”岑晁笑眯眯地打断他,语调却往下压了压,“太医千万瞧仔细了,胡虏的箭矢可一向厉害得很。”
他话里的意思呼之欲出,章炎作为太医署的老胡须,哪能听不懂,当即将改转先前从容的口吻,板正神色道,
“实则亦十分歹毒。”
“箭头被抹了特制的迷药,此药同金创药相克可致伤口溃烂,若不是救治及时,将军性命恐危矣。”
岑晁露出满意的笑容,冲一旁随侍招了招手:章太医辛苦。来人。好生送章太医回去。”
五更天,鼓楼传来咚咚鼓声,城内坊门次第而开。
宋拟早早洗漱完毕,坐在院中看着手里的令牌。
还块牌子看起来是件小事,但在制度森严的古代,小事也容易变成祸事。
西面的小屋开合,阿孜走出来,看见院中的宋拟愣了愣。
头一次见她比自己起得还早。
“阿孜。”
宋拟唤她,走过去:“我过会去还腰牌,禾丰斋那边你先将其他糕食做出来,应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倘若遇上昨天那样的事,切莫追出去,顾全自身最重要,记住了吗?”
阿孜点点头,宋拟见她应了,这才放了心,刚要出门,阿孜忽然追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不要去,”她指着河渠方向,比划,“偷偷扔,不会有人知道。”
“不可以,”宋拟皱了一下眉,往脖子上比划了一道,做了个口型:“要杀头的。”
这里虽然没有监控摄像头,但在宋拟心中,官兵的追查手段比摄像头还恐怖。
她记得有年灯会,某夫人的金钗被顺手牵羊,最后那扒手在离城十余里的破庙中被逮捕,至今还在京兆府狱里头呆着呢。
阿孜还是拦在门口。
宋拟知道阿孜对大梁军士有阴影,想了想说:“算了,今日还是不做生意了。你就在家中等我,别乱跑。”
说完将阿孜挡在门上的手一抬,想尾鱼似的灵活一钻。
等阿孜反应过来,宋拟已经跑得老远。
将军府在兴德坊,离顺义坊很远。
宋拟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行到兴德坊主街后停下。这个坊里住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像宋拟这样无名无份的马车只被允许在外围通行。
宋拟付清银子,让车夫指了方向,又朝前步行一阵。
不多时,一座高大的府邸印入眼帘,两扇朱漆大门上方悬着一块金色匾额,书“敕造将军府”。
宋拟不懂书法,却也从这几个字中瞧出一股恢弘的气势。
大梁是从乱世里聚起来的国家,随先祖开疆拓土的裴家是当之无愧的开国功臣。
站在这样一个不是兴盛了多少年的大家族门前,宋拟打心底涌上一股子敬佩之意,然而握在手中的令牌却开始发烫,让人忍不住想将它远远丢开。
府前的兵卫目冷似冰,看上去比宵卫还要不好惹。
宋拟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兵卫的眼睛瞬间将她锁定,唰地抽出刀刃,大喝道:“什么人!”
宋拟浑身一抖,下意识举起手:“我、我来送东西。”
“什么东西?”
耳边忽然传入另一道蓦声音,音色粗如浑钟。
宋拟呆愣转头,只见一人生得豹头环眼,目若金刚,腮边浓胡硬如钢针,正从将军府右侧门迈出,朝她走来。
门前兵卫见到他,立刻收起兵刃,抱拳唤了一声“副都尉”
“什么东西?”史威上下打量了宋拟两眼,又问了一遍。
如熊般魁梧的身材往她面前一站,宋拟只觉天光都暗了几分,忍不住朝后退了些,说话也开始结巴
“昨、昨日——”
宋拟努力稳住自己的手,将原本想交给门房的腰牌递给他。
副都尉官儿大,应当会比门房更靠谱些。
宋拟这样想着,正想继续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料那人看到腰牌,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脸上横肉抖了抖,大手一挥:“抓住她!”
——
裴珩坐在床沿,内衫衣带未系,松松挂了半边身体,纱布从左胸缠到后背,露出的臂膀肌肉,线条优美匀称。
“你可醒了。”回到屋内的岑晁面露喜色。
“这点小伤,再睡下去才不正常,”裴珩拉起内衫,“章炎走了?”
“刚叫人送他回去,”岑晁掀袍坐到裴珩对面,目带调侃:“这小老头倒是上道,我不过略略‘提点’几句,当即就改了口。和金疮药相克的迷药,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