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养伤生活中的一次过度的放纵而已, 月池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着凉, 就惹出了大乱子。
时春好转的身子,因感染风寒,突然开始恶化。上次她就中了箭,可那次是在宣府城边受得伤,她能够被紧急送回了城中,有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可这一次, 她失血太多,还被带到这物资匮乏的鞑靼驻地。她的身体就像千疮百孔的树干, 虽然看着依旧挺立,可实际已然经不起一丝风浪。自那以后, 时春尽管每日还是打起精神和月池说说笑笑,但是脸色的蜡黄和频频的咳嗽是瞒不了人的。
月池这才恍然,这里毕竟是苦寒的边塞。寒风吹得毡帐整夜哗哗作响,囤积的草药也渐渐见了底。她还想谈什么从长计议, 伺机而动, 再耽搁下去,时春说不定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更糟糕的是,她自己昔年的咳疾,也在这茫茫雪原中爆发了。
宝格楚与贺希格母女已经尽量用毛毡、绳索将帐篷扎紧,可风还是从缝隙里悄悄钻进来。月池和时春裹着白茬山羊皮祆, 围坐在火灶旁, 咳得撕心裂肺。贺希格虽然嘴上嫌弃月池, 心里却担心得不行, 特别是当她给月池喂水, 都被她咳出来时,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她对宝格楚道:“额吉,怎么办啊?她们俩不会死在这儿吧。”
宝格楚道:“死丫头,会不会说话。快,再拿衣服来给她们盖上。”
贺希格道:“可咱家没有了啊。我都脱了一件了,我不会再脱了啊!”
宝格楚道:“那就去赶羊和狗进来。”
贺希格眼睛一亮,她霍然起身,小辫都晃起:“对啊。怎么把这忘了。”
雪白的小羊羔被赶进了帐篷中,乖乖地卧在月池和时春身侧。宝格楚用脚踹了两下狗,大黄狗只得慢慢悠悠地起来,捂住了她们的脚。
宝格楚道:“这下暖和多了吧。”
月池的面色又青又紫,她想要道谢,可一出口又是一连串的咳嗽。时春已是心急如焚了,她问道:“婶子,昙光大师去哪儿,能不能把他找回来。”
宝格楚的眉头皱成一团:“昙光师父是出去给人瞧病。这,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时春道:“求求婶子,能不能劳人出去找找他?”
月池端起水,抿了一口,这才能勉强开口:“不用,能不能劳婶子托人带我们回大明的驻地……”
“大明?”宝格楚瞪大眼睛,“这……”
她显然觉得,这比让她去找和尚还难。时春亦是大吃一惊,她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平复过来问道:“你疯了!那边的人万一!”
月池捂着胸口道:“等不及了。他回来又能这么样,这样大的雪,他能凭空变出药材吗。这个险必须冒。再拖下去,我们都得死。”
她拉住宝格楚的手道:“婶子……实不相瞒,我们在宣府的家底也算殷实,父亲是个小官。咳咳咳,之前是我们被掳出来,坏了名节,又伤得那么重,所以不敢也不能回家,但是如今,实在没法子了,求求婶子,您把我们送到城郊就好……”
宝格楚满心为难:“可这样的天气,你们怎么受得了啊。”
月池道:“躺在这儿,也只是熬日子……不如拼一把。婶子救我们姐妹二人一命,大恩大德,必定重谢。”
宝格楚只得道:“姑娘,让婶子想想、想想……”
语罢,她们母女就又掀帘出去了。时春这时才问道:“咳咳,回宣府之后,咱们又能去找谁?”
月池无奈道:“董大不就是暗探,他一定还会再派亲信驻守九边。”
时春霍然起身:“什么,可是你如今,回去就瞒不住了!”
月池阖眼道:“瞒不住就瞒不住。真要玩起来,输得必不是我!”
时春尖声道:“不成。我宁愿死,都不会让你回去。”
月池霍然睁开眼,她的瞳孔中似有火焰在烧:“可你也要知道,我也是什么都愿做,只要你活着!”
时春气闷,她哽咽道:“这么活下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告诉你,李越,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月池一时无言。
两人从来没有吵成这样。到底还是月池先低头,她换了一种语调,“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糟,我们大可走一步看一步。”
时春冷笑一声:“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不成。”
她们就此僵持了许久,不过是时春单方面的冷战,不论月池说什么,她都不搭言。到了第三日早晨时,僵局才被打破。她们俩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宝格楚满脸喜色地掀帘进来。时春心念一动,抢先问道:“婶子,这是怎么了?”
宝格楚笑道:“是昙光师父回来了。他一听说你们病了,没日没夜地赶回来,这下好了,你们有救了!”
话音刚落,披着羊皮斗篷的和尚就跨步进门。他的斗笠和身上几乎全是雪和冰碴,一遇热就化成水淌了下来。
他摘下斗笠,长长的睫毛上都有冰晶,整个人瞧着如冰雕雪塑一般。时春看得倒吸一口冷气。他连坐都来不及坐,立即就合十行礼道:“见过二位女施主,还请让小僧把脉。”
贺希格忙搬过凳子道:“哎呀,师父,你都这样了,赶快去换身衣服吧。她们反正都这样了,等一会儿没关系的。”
昙光略一欠身,他道:“还是先把脉。”
月池见状伸出了手,她的目光冷凝:“那就,有劳大师了。”
昙光垂眸:“女施主客气了。”
这一搭脉,时春是旧伤未愈又受风寒,至于月池。昙光问道:“女施主的肺部是否有旧疾?”
月池想起那年冬天好一场落水,她道:“是。”
昙光的目光微沉,他又问道:“可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