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肃和张志祖在屋内喝得颠三倒四,下人们按例应该进去添酒菜,但是两人谈些机密,都不准人进来。
刘公肃的夫人,亲自在外面守候,偶尔送酒进去。夫妻两人伉俪情深,彼此相知,刘公肃也已经安排了后事。
他的夫人是大家闺秀,深觉相公天下为公,再怎么悲伤,也是不会阻拦。但是刘公肃的小妾秦氏,眼界就不甚开阔,跟在夫人身旁默默流泪不止。
夫人见此,好生劝慰:
“妹妹,相公做的是千古大事,有夫如此,你不必过分伤心,若不是儿女未长成,我也想跟他而去。”
秦氏依然流泪不止,怯怯地看着夫人说:“人都说相公一去,做妾的就给卖出去的…”
夫人笑着摇头:“我家相公非比常人,你我也如姐妹,可不会如此,你且安心。”
秦氏听了越发感动:“我本是个饿死的命,是老爷和夫人怜悯我,才有今日,如今大难来临,我只是个负累,即便是卖了,我也没有怨言。”
“可是我家老爷,为官清正,为百姓日夜不眠,怎么会落的如此结果,我不甘心。”
夫人闻言也是想不通透:“这些事情,自然有老爷做主,我等遵从也就是了。”
儒学演变至今,夫为妻纲,越是大家闺秀,就越发深以为然。而秦氏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出身,只是屠户之女,对儒学只知道仁义,所谓夫为妻纲,就了解不深刻,她自己的父亲,长得五大三粗,可就怕老婆怕得很呢。
三王之乱,流民失所,她父亲也身死其中,举家绝望,于道边卖身葬父,想的是之后娘几个自杀了事。不想,居然有机缘,被刘公肃收纳了,一家子也得以存活至今。
每思及此,都觉得是三生有幸,多活一日,便是一日承这刘公肃的恩情。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县令一家,大妇小妾相容,固然是刘夫人大度,秦氏知恩,懂进退也是一个原因。
儒学仁义,深入人心,贩夫走卒无不知晓。秦氏这个只知仁义,不识纲常的陋妇,只在一瞬间就按下决断,对着刘夫人施了一礼,转身而去,态度决绝。
刘夫人不知其意,不禁有些感叹,相公这一去,也不知道这个秦氏会不会生出事端,毕竟才将将三十。
屋内的刘公肃和张志祖,声音突然低沉许多,刘夫人便有些听不清楚,独自在屋外伤神,有些不安,叫了个丫鬟去看看秦氏
萧薇薇和姬素云两人,细话绵长,好半天才觉得困乏,去接苏琳琳。两人走到陈乐山门前,突见一个白衣女子在门外窥看。
姬素云一看是个没有功力的普通女子,但是生得细腰,就觉得扎眼,正要喝问,就听见那个女子已经在轻轻叩门:
“大人,陈山主大人,可曾歇息?”
陈乐山打开门,只见一个年轻妇人,全身素白,头上也缠着白巾,腰间缠着麻布,就有些吃惊:
“你是何人?为何人吊孝?”
“我是本县县令刘大人的内室秦氏…”
陈乐山一听,这么晚,一个内室找到自己这里,能有什么好事?抬抬头看到萧薇薇和姬素云,用眼神示意,萧薇薇却拉住姬素云,不理睬他。
秦氏并不知道两人在后面,此刻已经跪在门槛外,双手捂着心口,求恳道:
“请大人救我家老爷。”
陈乐山皱眉不语,刘公肃自然是要救的,只是这个妇人跑来做什么?,他问道:
“刘公肃叫你来的么?”
“不曾,我只是暗暗听到老爷欲自行了事,以成就大事…”
陈乐山惊愕中,秦氏继续说:
“民妇不识得大事,如果非要一人之命,请大人收了我的命,以换老爷的命,他当真是个好官。”
后面两个人听得面上有些失色。
陈乐山有心叫她进屋细问,但一想这个时代,这种事情可不能乱来,当下喊道:
“薇薇,你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萧薇薇这才走上前,严肃的脸上藏着一点笑意,陈乐山没好气地瞪她,都什么时候,还在玩心思。
秦氏一看还有人,就有些慌张,昨日县令家眷都在公主身边,她也是认的萧薇薇,赶紧在地上转半个身,不断磕头:
“公主殿下,不是小民有意叨扰山主大人,实在是过不了今夜,老爷他就要…”
萧薇薇这才听得分明,敢情刘县令是要自杀,也着急了:
“到底怎么回事?有人逼迫刘县令吗?”
“小民不知,请救救我家老爷。”秦氏凭着一股义气而来,事情其实并不清楚,此刻被细问,可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刘公肃今夜就要有事。
姬素云在旁边插话:“问她作甚,这也是个没见识的,直接问刘公肃不就好了嘛?”
秦氏知道他是陈乐山的侍女,但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话说得刻薄,也不敢回嘴,只是双手捂着心口不断磕头,显得很是别扭。
“你怎么跑来这里?怎么敢打搅陈山主和公主殿下?”
刘公肃的叫声传来,张志祖扶着刘公肃匆匆而来。
秦氏看到刘公肃来了,就有些害怕,不敢说话。刘公肃到了面前,推开张志祖的搀扶,自己站定,口中斥骂:
“妄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敢来这里胡搅蛮缠,真是没得管教!”
他抬腿就是一脚,把秦氏踹到在地,借着酒劲,更是上前打了一掌,然后才对着陈乐山和萧薇薇躬身行礼:
“都是下官管教不严,唉,家门不幸,都是怪我,我这救带回去家法严惩!”
秦氏歪在地上,兀自一手抚在心口,面上头发散落,她撑起身子,用力拿一只手抱住刘公肃的小腿,口中哭喊:
“老爷,你不要死,不要啊!要死我去死,我是个没用的,我替你死,你求求大人,求求公主,让我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