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眼瞳如潭水般深不见底:“王叔为何在此?”
陆川延搬出离席理由:“席间沉闷,出来醒酒。一时不察,忘记同陛下告退,陛下勿怪。”
连句有罪该死之类的场面话都懒得说,难怪小皇帝日常觉得他要篡位。
记忆里,谢朝在自己说勿怪的时候,往往会维持不住脸上的不动声色,眼神中全是“我就知道你狼子野心”之类的愤懑情绪,表情很是有意思。
但今天谢朝听闻此语,不仅无波无澜神色平静,甚至还冲陆川延笑了一下:“嗯,王叔所言极是,朕不会怪罪的。”
“……”
挺不对劲。
这小狼崽子不会在暗地里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陆川延猜不出来。想了想,他上辈子的懒散毛病又犯了,反正谢朝的情绪如何与他无关,自己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辅佐好他罢了。
哪怕小皇帝没安好心,凭他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问:“陛下又何故离席?”
谢朝不言语,好半天,才轻声说:“朕刚刚席间打盹,做了一个梦。”
陆川延心道:如此喧哗之中你也能睡着,倒也是有几分本事。
不过侧面一想,这也代表着整个宫宴中,都未曾有一位官员主动与小皇帝搭话,不然对方哪里有睡觉的机会。
难道小皇帝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他?
心里琢磨着是时候该警醒文武百官,陆川延听见谢朝继续说:“……梦见天下之大,只有王叔一人以真心待我。”
“所以醒后,朕就来找王叔了。”
“……”
无言片刻,陆川延说了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所以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啊……”
谢朝短促地轻笑一声,喃喃道:“或许吧。”
陆川延不欲与小皇帝交谈太多,毕竟自己刚刚重生,即使已经尽力回想上辈子的事,一时半刻也不能全然记起,更不清楚如今他与谢朝的关系究竟如何。
担心再多说几句会露出马脚,他转而问:“离席时间不宜太久,陛下打算何时回去?不如与臣同行。”
谢朝敛眉摇头,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眼底神色:“王叔先回去吧,朕再自己待会儿。”
陆川延这才发现,小皇帝身边竟连个太监都没带,眉头顿时拧起来:万一来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凭这小崽子的缚鸡之力,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嗓音微沉,语含不悦:“陛下身边一个随从也无,也太不把龙体当回事。”
虽然周边有自己的暗卫时刻紧盯,但也得让狼崽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然他肯定下次还敢。
谢朝像是才注意到,表情片刻恍然,不好意思地仰脸,冲陆川延露出笑模样,似在讨饶:“朕醒后急着来找王叔,一时不察。好在禁城有王叔命人把守,很是安全,王叔不必为朕担忧。”
他的容貌实在是太有杀伤力,即使陆川延也不得不承认,仅凭着小皇帝的一张脸,就足以让许多人为他死心塌地,马首是瞻。
奈何陆川延性格淡漠,即使狼崽子顶着这样的脸蛋,也未曾让他心软半分。
见小皇帝执意要留,他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上前一步,为谢朝系上:“此处风大,陛下莫要冻坏了自己。”
系好之后,他刚想退开距离,手指却被一股温热的力道留在原地。
陆川延抬眼,以眼神询问谢朝这是何意。
谢朝反应极大地抓着陆川延的手指,力道很紧,嘴唇抿成一条平平的直线,胸膛不住起伏。
他看起来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但须臾之间便撒开了手,后退一步,偏过脸去,低声道:“……王叔回去吧。”
在自己的记忆中,谢朝从未有过情绪起伏如此明显的时候。
陆川延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他今日的异样记下,收回手行礼:“微臣告退。”
离得远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陆川延又回了一次头。
小皇帝孤零零站在老树下,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影子被花灯拉得很长很长,寂寥非常。
陆川延回到宫宴上时,文武百官尚且在谈笑风生,见到他回来急忙嘘寒问暖,问摄政王醒酒醒得如何了。
陆川延随便应付两句,便落了座。
右丞笑眯眯地看着百官如百鸟朝凤般向陆川延大献殷勤,并不参与其中,看起来当真是个再中立不过的人。
陆川延却不能不注意到他——毕竟上辈子谢朝的死,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正在心里默默思量,有眼尖的一位小官注意到了什么,疑惑低声询问邻座:“摄政王今日赴宴,是不是穿了件披风来着?怎的回来的时候,披风不见了?”
邻座也摸不着头脑,只得猜测:“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临时脱下了。”
宫里能出什么意外?
小官正欲再问,却被席间突如其来的骚乱打断。
他唬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朝着喧哗吵闹的地方看去,只见摄政王面如寒霜地坐在原位,一名宫女跪在他脚边,不断磕头,哀泣求饶。
小官又是震惊又是八卦,将脸凑到另一个邻座耳边:“怎么了这是?”
邻座伸出一根手指,不着痕迹地指指被随意搁置在摄政王手边的餐碟,悄声道:“看见那是什么菜了吗?”
小官伸长脖子细细分辨,末了摇摇头,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
邻座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道:“那是天山雪莲炖雪蛤!”
“天山雪……”小官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惊骇地把声音压到最低:“那不是只有陛下才能吃的御菜吗?!”
天山雪莲何其难得,即使是帝王家,一年统共也只能得三四朵,当然只有皇帝才配享用。
这宫女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瞎了眼,把它端到摄政王面前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