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黛墨的陈述,秦殊不免心中暗笑:“看来这姑娘患有厌学症啊。”
大景朝虽是封建社会,但因为诸子百家并存于世,并非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因此儒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套思想并没有贯彻实施,景朝女子往往也可求学进取。
尤其是名门望族的女子,更是自幼便饱读诗书。
像黛墨这般豆蔻年华仍不学无术的大家闺秀,反倒是稀罕物了。
“想来令尊劝你读书,也是希望你能增长一些见识,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这样便不会常常觉得烦闷,即便是深处闺中也能自娱自乐吧?”秦殊揣测着说道。
“并非如此。”
黛墨轻轻摇了摇头,否认道,
“我自幼体弱多病,身骨羸弱,整个人就同个药罐子似的,总也治不好。爹爹是想让我学百家之长,增强体魄,免受病痛纠缠。”
“原来如此。”
秦殊闻言恍然。
读书悟道不光可以增加见识,还能增强体魄,无论是儒家、道家、法家还是墨家……悟道者肉身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增益,虽谈不上百病不生,但体质总能强过不学之人。
而在诸多学派当中,谈起增强体魄,却是哪一家都比不过秦殊摸索出来的肉身悟道。
因此看着面前白瘦羸弱的少女,秦殊心中暗想:“姑娘,遇到我你可是积了八辈子大德了。”
但没等秦殊开口传道,黛墨又径自开始抱怨了起来:“我虽自幼识字,也读过一些书籍,可诸子百家的先贤典籍实在是无趣,看了几眼便昏昏欲睡……爹爹请来的那些老师更是无聊,一个个苦大仇深,总给我讲些大道理,我心中想的只是庭前桃花何时开败,一日三餐吃些什么,像那些老学究嘴里说的东西,我是半点也不感兴趣的。”
“是吗?”秦殊笑了笑,说,“如果你觉得诸子百家的学说都很无趣,那么只能说明令尊为你找来的老师太过无能。不能激发学生的兴趣,这是老师的责任。”
“哦?”黛墨倒是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好奇问道,“当真如此?可我明明觉得百家学说本就枯燥呀。”
“哪有,儒家的学说就很有乐趣。”秦殊趁机开始引导黛墨上钩。
“儒家?”黛墨摇头轻笑,似十分鄙夷般说道,“爹爹平生最瞧不上的便是儒家,说儒家虚伪险诈,自称君子,却居高自傲,不恤下民。儒家典籍更是一派胡言,儒门先圣孔子、孟子尚且还崇尚民贵君轻,可到了后代,儒家便彻底沦为王公贵族们巩固统治的工具了。”
听了黛墨这番话,秦殊便大略猜到她父亲所属的学派。
虽法家门人常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但诸子百家中最厌恶儒家的却并非是法家,反倒是墨家。
“令尊莫非是墨家门徒?”
“没错。这也是我名字中‘墨’字的由来。”黛墨点头说道,“爹爹在我名字中加入这‘墨’字,便是想让我如他一般,也能继承墨家所学。”
“那你为何不尝试着读些墨家典籍,以此悟道?”秦殊问道,“以你家学渊源,有父亲随时可以点拨,再请些墨家高贤为师,岂不是轻轻松松便可有所造诣?”
黛墨闻言黯然垂首,摇头道:“爹爹说我自幼娇生惯养,悟不到墨家艰苦卓绝的心境,没有这般心境,即便勉强入了墨家的门,也难有增益,事倍功半,甚至会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如此倒是可惜了。”秦殊轻叹道,“那么既无法悟道于墨家,令尊难不成想让你学法家、道家或是阴阳家?纵横家?”
“这些年各个学派的师父,爹爹都请回来过一些,只是我与他们都不投缘,话不投机半句多,一堂课也未曾完整上过,便让爹爹把他们赶出府中了。”黛墨自嘲似的笑笑,低声道,“恐怕再这般下去,爹爹便要捏着鼻子请儒家的夫子来给我传道授业了呢。”
秦殊哈哈一笑,调侃道:“墨家后人拜入儒家,这当真是趣事一件了,不过也无妨,说起来墨家的开山祖师不还是求学于儒家之后,才终有所悟,开宗立派创建了墨家嘛。”
黛墨却撇撇嘴道:“可儒家那些想法却让我觉得荒谬,尤其是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初生之人怎会善呢?我共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回想他们孩提之时,非但性格乖戾,而且只会不断索取,饿了要吃,渴了要喝,凡事稍不顺他们的心意,便嚎啕大哭,吵闹不休。直到年纪稍大些,才会控制情绪,也懂得与旁人分享了……以此足见儒家这‘人性本善’的理论是一派胡言,倒是‘人性本恶’才对。”
秦殊闻言一笑,说道:“我也赞成‘人性本恶’,但倘若这儒家‘人性本善’中的‘善’字,并非良善之意,而另作别解,是否便能说得通了呢?”
“咦?”黛墨不免好奇起来,询问道,“不作良善之解,还能做什么解释?”
秦殊道:“我倒觉得儒家‘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中,‘善’应该理解为软弱,懦弱之意,过度良善便是软弱。”
黛墨闻言掩口轻笑道:“你可真会胡扯。”
秦殊却肃容道:“这可不是胡扯。”
毕竟这种理解方式可是能肉身悟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