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在老人面前总有莫名的优越感, 不愿意承认自己眼前的老人也曾经和自己一般年轻过,仿佛他们一生下来就是垂垂老矣, 而自己能永远如初升的朝阳, 永远不会落山。
事实是, 白马过隙,五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刚刚露出晨曦,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蛋黄色的半个圆。路边的小草上带着晶莹的露水,每一株都舒展着枝条,自信得仿佛瑶池仙草。
然而很快, 可爱的太阳就会变成让人不敢直视的火球, 露水会被蒸发,徒留下蔫巴巴的小草。
昨晚守了一夜的瓜田, 李竹生有了小小的收获, 逮着了两只偷西瓜的獾子, 午餐可以见着点儿荤腥了。
提着两只獾子, 李竹生走得脚下生风,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朝左边的小路上看了看, 微微一笑,闪身在一棵树后。
大地刚刚苏醒, 空气中有草木的清香,天边飞过一群大雁, 被系住两只腿的獾子惊得扑腾了两下。小小少年急得无可奈何, 又朝那条小路上看去, 却仍是空荡荡的。
李竹生靠着树默数:“一,二,三,四……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刚数到一百,那条小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梳两条长长麻花辫的小姑娘提着两只水桶,向这边走来。
她背上的花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手臂被拉得笔直,水桶里的水不时洒了些出来,象这样再走三里路,回到家后非得只剩下半桶不可。
李竹生抿着嘴好笑,又忙捂住嘴,不要笑出声来。
小姑娘走到岔路口,朝李竹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失望地继续向前走。
李竹生很想跳出去,给她一个惊喜,却又忍住了。
“傻儿子,你以为天天守着她,以后她就是你的么?周木匠的心可不小,一个女娃子还送进学堂读书,这长大了还得了?小蝶这孩子长得俊,就不是咱们穷人家养得起的,她那性子也是……娶进门还不知谁看谁的脸色呢!”
才十二岁的李竹生对这些话很反感,他不过是喜欢和漂亮的小姑娘一起玩耍,喜欢她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和活力,娶媳妇什么的……开什么玩笑?
那个瘦弱的小身板,提着两只大水桶,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李竹生从树后走了出来,大叫一声:“周筱蝶,小蝶!”
周筱蝶放下水桶,回过身来,亮晶晶的眼,撅起的红唇,薄嗔道:“阿竹哥哥,你怎么才来?在瓜田里遇上狐仙了?”
“狐仙没遇着,抓了两只獾子。”李竹生得意地把獾子高高举起,“中午到我家吃辣椒炒獾子!”
“嗯,阿竹哥哥最厉害了!”
李竹生的心比吃了只红瓤大西瓜都甜,把獾子交到小蝶手里,毫不费力地提起了两只水桶。
“啊,这朵花可真好看!”小蝶摘下路边的一朵野花,“是不是,阿竹哥哥?”
“好看,真好看!”李竹生嘴里应着,眼睛却没看花,盯着身边的小姑娘。
朝阳渐渐升起,身边有微风拂过,有活泼的小姑娘做伴,这是一天中李竹生最愉快的时光,接下来他就得给地主家放牛,顺便摘野菜了。
说完那句让人遐想连篇的话后,竹叔就一直如痴如傻。
夏苗连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个喷嚏就把他的魂魄吹走了,象老祖宗一样。
“噫。”竹叔长出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反正我要走了,我也不怕小辈笑话,说给你听也无妨。”
这一次夏苗没有阻止他喝酒,因为任谁都看得出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悲哀,这个时候抢他的酒不是仁慈,而是残忍。
“是啊,你猜对了,打小我就喜欢小蝶。我以为她也一直是喜欢我的,却原来,嘿嘿,只是我的单相思。”竹叔一扬脖,把一杯酒全都倒进了喉咙里。
府里许多人都猜测竹叔与老祖宗的关系不一般,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大家便习以为常了,再敢嚼舌根子的人被当做是少见多怪,反而要遭人的白眼。
看到竹叔走后老祖宗状若疯癫,夏苗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再听到他的话,不过是更加证实了而已,倒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震惊。
虽然老祖宗已经老了,看不出年轻时的风采,但人人都说禧嫔娘娘就是她当年的模样,并无二致。见惯了美人儿的皇上都对禧嫔一见生情,可以想见老祖宗当年的颜色。
聪明美丽又自信的老祖宗被男人喜欢,难道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吗?
不是为了爱情,竹叔又凭什么终身不娶,守在夏府呢?
是啊,老祖宗说过,竹叔不是奴才,是“邻居哥哥”,多么亲切的称呼啊!
做为夏家的子孙,夏苗应该对他深恶痛绝,破口大骂才对,可是对着一位为情所困近四十年的老人,她骂不出口。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这不是就要走了吗?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