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给他母亲,说老板实在不给准假,让孩子自己回去。”
“又是他,这是拿学校当托儿所了。”我哂笑道。
她扭头瞪了我一眼,“不要以偏概全,吃饭。”
“叮……”
电梯门徐徐开启,我抬眼望向门口,一张漠然的脸露了出来,男人侧身进来,电梯里的空间变得更拥挤了些。我倏地嗅到一丝幽幽香气,不觉朝他手里提着的红色塑料袋瞥了一眼,他牢牢抓着袋口,看不清里面包裹着什么。稍顷,他跨步出去,“是檀香?”身边一个中年女子自语道。
作为一项业余爱好,姜月偶尔会留心观察不同的人出现在电梯里的时段,并以此来推断他们的职业,好打发电梯厢里无趣的搭乘时间。在晚饭时候,她会把自己的发现当作谈资告诉我。这个小区的邻里关系虽浅薄,但几位常在电梯里见到的熟面孔的生活情况却数次成为我们俩的话题中心。
“无业”,这是姜月对那男人的判断。
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们正对坐着吃饭,她突然告诉我这个有些突兀的结论,依据是他几乎每日清晨都会趿着拖鞋在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再去小区东侧的凉亭看人对弈,优哉游哉。
我心生困惑,又夹了一筷子炒蛋塞进嘴里:“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你每天上班出门后我就下去晨跑,绕着小区外围跑两圈,总能看到他。”她顿了一下,“他也常进出对面的诊所,偶尔提点药出来。”
“瞎操心,职业病。”我盛一勺排骨汤给她,又说,“暑假快结束了,你又要全身心扑在班上了。”
她接过碗,呷一口汤。“我今天有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东西。”
“是什么?”
“菩提手串。”
窗外树影婆娑,霏霏细雨颤动着飘摇过来。我顿了顿:“你是说他信佛?”
“应该是。”她点点头,又说,“虽然他面相不大,看着并不像到了退休的年纪。”
“估摸着也就四十多。”我笼统地回忆了下那个男人的样貌,“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是无业的话,也确实需要信仰来寄托。”
“有可能,”她挑了挑筷子,“吃饭吧。”
去医院的路上有些拥堵,我慢慢挪动着车,间或望一眼窗外,风雨如晦,黯色四合,潮湿沉闷的天气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我迈着步子往科室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稍显突兀。吱呀一声异响,隔壁骨外科的秦以诺正巧开门出来,我们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坐下不消片刻,急诊室的何筱护士便呼叫我过去帮忙处理了一个车祸伤患者,之后又断断续续接诊了十几位病人,天色便深沉了下来。
我站在窗前,看着漫天泼洒的雨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泡了一天的茶水已寡淡无味。
“林医生,今天要加班?”秦医生叩了叩门,迈步进来。
“应该不会,”我转过头,指了指门外等候室的电子屏,“已经没有待诊的患者了。”
他点头应允,笑着说:“我也是。”又说:“最近忙吧,看你下午刚到就被何筱叫去。”
我和他相视一笑,怎么会不忙呢,作为医生,看似掌控着病人的生死大权,但在内心一直有无形的枷锁,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有时我们明知是徒劳,但也要奋斗到底。
“对了,”我泡了杯茶递给他,“快到日子了吧?”
“成筑中学的卫生教育宣讲吗?下周,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接过去,抿了一口。
“最近两年好像都是你代表我们院去的吧,”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成中的学生都看着在,可千万别掉链子。”
“是姜老师告诉你的吧,记这么清楚。”他笑道。
偶尔下班较早的时候,姜月会来院里找我一起回去,对我相邻几个科室的医护都算是熟悉。
我正欲再说,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我翻开机盖看了一眼便站起身向外走去,他心照不宣地对我摆摆手。
“急诊呼叫,明天中午再聊。”我没扭头,对着身后喊了句。
我到的时候,平车上的男人正大口喘着粗气,头顶的纱布处正涔涔渗出血来。看上去是他妻子的人用恳求的眼神在我们几个医护的身上来回游移着,按她的描述,男人此前正骑车送货,在路口为避让一辆疾驰的汽车,不慎翻倒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救治结束的时候,夜空早已漆黑如墨。从更衣室出来后,我摸索出手机,看着上面几个姜月的未接来电,身体的疲惫感倏地袭来。
稍顷,我按下拨号键:“刚有个病人需要紧急处理,耽误了些时间……情况还好,已经回去了……嗯,马上就回去。”
我把着方向盘,拧动旋钮调高了广播音量,路边的街灯连结成两条笔直的光带,指引出回家的路。希望明天雨会停,我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