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谢安的人生阶段,用年龄进行划分,四十岁最好。于谢安而言,四十岁既是人生的转折点,又是人生的新起点,从四十岁开始,谢安完成了从一名隐士到一位政治家的转型,结束了隐逸的生活,走出了会稽东山,开启了他后半生“江左风流丞相”的传奇人生。
四十岁之前,谢安高卧东山,寄情于山水,以教习子侄为主;四十岁之后,谢安才迈入权力中心,从此将自己的命运与政治紧紧地绑在一起,一步步成为匡扶社稷,整理乾坤的一代贤相。而那句“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又有着怎样的深意?这一切,还得从谢安四十岁之前的高卧东山说起。
那么,问题来了,四十岁之前,谢安为什么不肯出仕,而是选择了隐逸这种在世人眼中消极避世的做法呢?况且,四十岁之前,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阶段,完全可以成就一番事业,而他又为什么要在年近不惑之时,选择了出仕?在当时,谢氏家族中的不少子弟,皆在朝廷中担任要职,而谢安却高卧于东山之上,纵情山水,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这与谢安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很大关系。
谢安所生活的时代,正是中国历史上特殊而又复杂的魏晋时代。为什么说魏晋时期既特殊又复杂?其特殊性,是因为这个历史时期是权谋与风流并存的时代,文人风雅,名士云集,文人群体与士族阶层并肩而立;其复杂性,这是一个传统儒家君臣纲常不断受到挑衅的时代。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由此诞生了一种风气,崇尚自由、玄虚。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这样描述魏晋时代的这种风气:
魏晋以来,乃弥以标格语言相尚,惟吐属则流于玄虚,举止则故为疏放,与汉之惟俊伟坚卓为重者,甚不侔矣。
从汉末三国至两晋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江山几度易主,完全违背了儒家所提倡的“君为臣纲”思想。曹魏篡夺了汉室江山,夺了刘家的天下;然而,曹魏仅历五帝,也被司马氏篡夺了江山,“三马食槽(曹)”。
可是,司马氏家族建立的晋朝,似乎也没有跳出这个周期律。西晋末年,由于司马氏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加之连年不断的自然灾害,从晋武帝太康二年(281年)到晋惠帝元康元年(291年)的十年间,蝗灾、瘟疫、大旱等天灾不断,终于爆发了西晋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内乱——“八王之乱”,之后,五胡入华,中原北方之地,沦陷于异族的铁蹄之下,陷入了长期战乱。
可以说,魏晋时期是一个君臣理念完全受到颠覆的时代。在面临儒家传统逐渐崩溃,以及动荡不安的历史时局,一群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的文人士大夫,开始对自己所坚持的人生理想产生了怀疑,对于未来甚至感到了绝望。
因此,这些深受儒家传统思想影响的文人士大夫们,选择了一种消极避世的做法:隐逸。他们纷纷效仿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所倡导的“无为而治”,用逃避的方式去寻求解脱,即寻找所谓的“桃花源”。在这种避世隐逸之下的氛围影响下,诞生了中国思想史和中国哲学史上一种新的思想——魏晋玄学。
魏晋玄学,其实是一种崇尚老庄的思想潮流,是道家的延续,又是道家的一种新的表现方式,故而,又被称为“新道家”。玄学主要是对《老子》、《庄子》和《周易》等道家著作的研究和解说,以“祖述老庄”为核心,同时,玄学又是除了儒学以外唯一一个被确定为官方学说的学问。
因为魏晋玄学的诞生,也引领出了一种社会风尚,那便是玄学之间的清谈。什么是清谈?清谈,又被称为“玄谈”,它其实上承了东汉时期的清议之风,就一些玄学中疑难的哲学问题进行反复辩论,可以说,清谈就是魏晋哲学界的一场“真理问题标准大讨论”。
在魏晋时期,清谈几乎成为了魏晋名士和玄学家之间交流的桥梁,魏晋有不少玄学代表人物,都是清谈的高手,如前文提过的那位“傅粉何郎”——何晏、还有曹魏名将夏侯玄、王弼,到了西晋太尉王衍的时候,清谈之风达到鼎盛,《晋书·隐逸传·鲁褒》中,如此记载魏晋的清谈之风:“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
晚清魏源的《默觚下·治篇十四》也说:“魏晋清谭之士林,东汉礼教节义之士林也。”同样,谢安也酷爱清谈,也是一位清谈高手,在教育子侄的过程中,谢安也培养出了几个在清谈方面有天分的晚辈。王安石在《谢安》一诗中就这样写道:“谢公才业自超羣,误长清谈助世纷。”
玄学兴起,清谈盛行,为那个时代的文人阶层融入了追求个性的开放。在魏晋玄学背景的影响下,那个时代的文人阶层,在众人眼中,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放浪形骸,离经叛道之举,是对儒家传统礼教的挑衅,其中最为典型的一个文人群体,就是著名的“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是三国曹魏时期反对司马氏专政的一个文人群体,他们分别是嵇康、阮籍、山涛、阮咸、刘伶、向秀、王戎。司马氏父子通过非正当的手段,掌控了曹魏政权。司马氏父子为了证明自己掌控政权的合法性,同时也为日后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