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之后，孟想赶紧拨通妈妈的微信。
手机那头的视频很快被接起，爸爸妈妈并没有和她多说，只是看着她脸上的口罩印记欲言又止。孟想又在家族群里说了几句话，惹得亲戚们又是一阵关怀。
她是真庆幸，还好家里学医学药的一堆，各个轮流安慰父母，才不至于让老俩口天天提心吊胆。
又给方晴雨去了一条语音，收到对方回复之后，她才静静地躺在小床上。
身体疲劳，大脑却异常清醒，清醒到她依然能回忆起明哲给她的最后一条微信：“到哪里了？”
“到哪里了？”
“到哪里了？”
孟想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人都说当局者迷。经过了分手的阵痛期，意识也开始恢复理智。
从小到大，孟想都不是笨小孩，甚至可以说她也是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幼儿园到大学，乃至工作，她一路顺风顺水，以至于她人生至今的唯一波折就是在感情上受挫。
孟想你很好，但他不爱你，或者说他爱的不是你。
在这个寒冷冬季的夜晚，她不得不逼迫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
ICU新来的1号床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姐，性格格外开朗。常常找孟想和柴丁，就是那位山东男护聊家常。这位大姐特别稀罕柴丁的大高个，总是调侃自己老公是个“五尺丁”。甚至因为女儿才上初二，不能找柴丁做女婿而哀叹连连。
4号床那位“糙汉大叔”可能是因为之前1号床的离世，被吓得不轻，从昨天开始就神情抑郁。
孟想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导师们经常说一句话：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当代医学是有限的，人类能彻底治愈的疾病其实少之又少。作为医生，她们常常需要去扮演安慰者的角色。
经过一上午的“促膝谈心”，4号床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就在孟想以为情况有所好转的时候，ICU的2床以及5床和6床接连开始病情恶化。这3位病人的共同特点是年龄偏大，都有基础疾病。
晚上刚和家里通完电话，孟想就接到了对班医生的消息，2号床和6号床都没有抢救成功，死于多器官衰竭。
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夜，孟想尤其想念家里的一切。想念妈妈煮的小馄饨，想念爸爸买的大榴莲，想念外婆腌的萝卜干，甚至还想念明哲煲的猪心莲子汤。
南都的冬夜又湿又冷，明哲看着手机里孟想拨来的最后一通电话，修长的手指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这孤寂的夜是真难熬啊，一分一秒等待天亮的滋味尤其不好受。那枚18K白金戒指被他穿在了一根素链上，漆黑的夜里，他一边数着自己的心跳，一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脖颈间的戒指。
医院最近应该很忙吧，忙点好，忙点好，忙点就不用再想起他这个污糟的人了。
第二天一大早，ICU就转进来一个特殊的病人，是一位七个多月的孕妇。患者病情极其棘手，两条鲜活的生命让孟想感到压力尤其大。医院更是组织各学科专家会诊，势必要确保大人小孩平安。
4号床终于战胜了心魔，转出了ICU。这也许是这么多天唯一值得宽慰的事了。临走之前,“糙汉大叔”郑重其事给孟想鞠躬致谢，又来到总是和他斗嘴的3号床前，鼓励他一定要康复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2号床的孕妇在多学科联合会诊以及医护们的精心照料下，竟然有好转倾向。1号床的大姐还时不时给她传授一些养娃小技巧。
孟想看着她肚子上鼓起来的小包包，惊奇又害怕，生怕小孩一不小心把肚皮蹬破了。
“孟医生，别害怕。”2号床一把拉过孟想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砰砰砰”，这种感觉太神奇，太美妙，太震撼人心，原来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啊。
晚上孟想和方晴雨视频的时候还在感叹，对面的方晴雨刚想调侃她自己生一个就是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谁都没想到最有希望走出ICU的1号床，四十多岁的大姐病情居然恶化得如此迅速。接连抢救了两次，各项指标都在不停下降。最后在家属的强烈要求之下，医院给她用上了ECMO。
又到了晚上，章沁看着一天比一天疲惫的孟想，想说的话一句没说出口，只能默默嘱咐她一定要保重身体。
1号床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即使昂贵如ECMO也没能拯救她。
孟想把放弃治疗家属同意书隔着医院栅栏递给对面的男人，四十多岁的男人默默签了字，然后靠着医院的墙角捂着嘴痛哭。
她抬起头看着没有太阳的天空，任由眼角的泪滴滑落。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晴雨给她打了电话。
孟想在电话里和她谈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