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过去一眼认出了人。忙移开视线,斟酌片刻。
“姑娘有所不知,那是我们驻工的头儿。车马自然也是停在那儿的。”
李青溦将他的斟酌看在眼里。往外看去,隔着车窗帘子,远远地只能看见那人挺直的鼻梁,端正匀停的下颌。一张淡色的唇形状十分鲜明。
他未有动作,只是站在那儿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仪雨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看着也不像是驻工。李青溦不说话,微微偏头。
远处堤坝已有人在唤驻工过去。那驻工不想磨叽误事,思忖片刻过去说话。
那人侧身一眼,顶雨过来。远远地,李青溦看见他青色的衣微摆,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朝这边走过来。
他步履稳健,停在她轿前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取出一道令牌,往前递送。
李青溦垂眼下去,先看见他伸出来的手。苍白的腕上透出几簇青紫的青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一枚玄铁的令牌。
李青溦多打量几眼,见上面挥着沟渠桥梁,确实是工部水部司的令牌,她还未说话,便听见一把琤琤的声音。
“冬末凌汛,春初即将有桃花汛。最近雨水不绝,西部的冰雪又融化,堤坝有深浅水有变迁,京郊已有冲毁坍塌之地。为免车马践踏让河坝坍塌加剧,上命近日封西郊部分官道,工部驻工各员巡视疏防潮汛,速行。”
他话音低沉悦耳,语调也不急不缓,只叙述工部的令,并未多赘述什么。
李青溦确不知此地乃是圣意如此,但他说的明白,李青溦也不是什么不懂事之人。垂下头轻声道:“是我无知,无意打扰各位,这便绕行。”
那人又轻声道:“人之常情而已。下次姑娘出城,可以看一下城口贴的告示。”
今日出门急,李青溦确是没看,当即有几分脸红,称一声是。正要掉头。
那把琤琤的声音又叫住她:“雨路湿重,姑娘一路小心。”
眼见人走远了,王驻工陪着男子往河堤上游走。他行于那人身后半步,微垂着头轻声道:“实是对不住殿下,殿下亲临,下臣竟让殿下顶雨巡视,还麻烦殿下同人分辨,是下臣的失职。”
陆珵并不在意这些,瞧见王大人跟在身后颇有些畏手畏脚的,抿一下淡色的唇:“疏防河道圣上交给孤办,孤经事不多还需仰仗王大人,望王大人不吝赐教。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王进看他。他正站在堤坝上,拿着一本河道地形册子打量底下一簇簇冲刷泥沙的水,漆黑浓密的眼睫下眼神清澈,神色专注又锐利。
他早就听说过太子殿下济世安民的贤名,他有一小半的工匠乃是京郊安济院来的。安济院又是救济院,以周拯收养穷苦孤寡残疾之流,京城乃国都,以往无安济院,此乃太子殿下亲自请示促成的。
这几日经过相处对他有几分了解:清冷疏离话少,但他的清冷不是冷漠,疏离也不是距离。知他确是干实事之人,不是朝中那群懒政无作为之人。
忙应了两声,带人往上游去了。
天色向晚,雨幕留客。好在上清寺是大寺,这几年香客不断,自有下处。庙中有专供香客居住的禅房,分男禅房女禅房,以四方廊厅相隔。已是傍晚,众僧姑诸事已完。一个姑子将李青溦带去后面的禅房,又送了吃食和禅衣便出去了。
禅房虽是简朴,却有净室浴房。今日潮乎乎地下了雨,李青溦身上黏腻,沐浴后李青溦又累又乏,却仍等着头发全干了才挨着绮晴睡下了。
翌日阴雨霏霏,上清寺当真成了一片净地。
正殿,神像庄严肃穆。李青溦去正殿烧香诵经祈福时,大殿空无一人,唯有肃穆的神像,木鱼和诵经声从帷幡后的侧殿传出。
李青溦跪在蒲团上,瞧见右侧观音铜像的净瓶中,放着一株新鲜欲滴的玉兰花。
李青溦的目光顿住一瞬,片刻又移开。
她娘亲还在的时候,很喜欢来进香,她常常说佛门净地能叫人心绪平静又悠长,能忘记世俗中的事情。
李青溦待了整个上午。正午刚出殿门,西面侧殿的幡子后迎面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又瘦又小,穿一件不合身的葛布衣服,头上两个双环髻扎的却很齐整,手里捧着一小捧玉兰。
雨天路滑,她跑得太快了,啪地摔在了门槛前。绮晴吓了一跳,忙看了一眼李青溦。
小姑娘带着的玉兰摔了一地,一半摔到李青溦的衣摆上,一半摔在廊下,几株滚到泥上,又恰好撞在李青溦的银线云纹的登云履上。
小姑娘自然看见了,脸色有些发白:“对,对不起。”
李青溦弯下腰要扶她,那小姑娘一时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李青溦动手一般。
李青溦一愣,弯腰将花捡起来递给她。
小姑娘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手往后藏不接花。半晌嗫嚅道:“贵,贵人,买,买花吗?”她怕她拒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住地看着李青溦。
李青溦有几分讶异,瞧了一眼她。
小姑娘又道:“山上没有玉兰,这是我今早在安济院摘的,是新鲜的。贵人买一些,可以做插花。”
恰殿堂里一个姑子抚着佛珠出来,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