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凡此种种千初都是一无所知,她只觉意识混沌在一片黑里,五感迟滞。
一片黑和冷的沉寂中,一点窸窣的火烧柴的声响从不远的前方传入千初耳中。她摸索着在黑暗里前行,唯一的意识便是向那股温暖热火接近。随着对光亮的感知愈加清晰,她能看见那燃烧得噼啪作响的是一处院落里的篝火,篝火照亮了坐在一旁矮石阶上的男人。
男人抬起脸,是数百年前那个沈倦,只是比起最初的纨绔意气现在有些历尽风霜的摧残不仁。
“哟,沈大少爷怎么在这缩着呢,”千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自顾地走过去烤火,“怎么,你这死了几百年的人,现在是给我托梦来了?”
沈倦却没有回应,只是呆滞地看着篝火对面那慢慢走来的纤纤人影。
“千初……千初……”
“千初,我才是灾心,是我……一切都是我啊,你的往生因果,都是因为我啊……”
虽然听不明白沈倦念叨的是什么意思,但一看到当时趾高气昂折磨自己的大少爷落得这番魔怔憔悴,千初的心情反而有点反差的痛快。她凑上他跟前,像淘气小孩儿专门凑前去打量别人哭鼻子的作势,只是沈倦看上去只是愣神,并没有哭。
也可能是大哭过,因为他脸颊两侧干涸的泪痕也那么清晰。
“哟哟哟,大少爷还哭这么惨呢。以前那都是你把我惹哭,这场面我可得好好记下来留着以后图个乐啊!”这番稀罕场景让千初本人啼笑不止,虽然心底清楚这大多是个假沈倦,但能见到这画面还是颇有趣味。
千初的笑声似乎唤回了沈倦的魂,他错愕地侧过头来,只迟疑了几秒就一把搂住眼前的女子。他几乎是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用着似要揉散怀中人的劲儿。
“千初,是你!是你来看我了吗……”沈倦说完,手臂往前一推,将她抵到木墙上,下颚扣住了她的肩,浑身滚烫似灼火,“你来了,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怎么身上那么冷。”
他心念闪动间,忽而将千初整个人拥入怀中,试图靠自身的体温去给她带来全数温暖。
正感觉浑身被突如其来的狼抱压得骨骼生疼,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在这静谧中格外清晰。千初琢磨着这幻象怎么这么真实,而下一秒眼前的沈倦连皮肉都蔓上了一层火红。
火红的蔓延夹杂炽热气焰,她感觉腰间的臂环在焰火里撕裂、消融着,红光描摹的烈火沿着他摁在自己背后的手掌侵入皮肤和骨髓中,周遭的篝火与破败宅院也线条扭曲成火焰的形状。
“这样就不冷了,不冷就不会死了……”沈倦依旧念着她听不太懂的话,他整个人也渐渐从臂到肩再到遍布的全身都被那股火焰勾勒,就像是以肉身化作这团热炎涌入千初的脊柱,再流向全身。像倏地被一团火烧入心扉,千初感觉剧烈沸腾的胸腔里蕴生出一口浊气,周遭景象也逐渐在极黑极白的错乱更替中呈现若幻境。
刚刚感觉还是暗如黑沼的天际,下一刻如日中天般以白芒光束刺痛眼眸,只觉得头疼目眩。
她下意识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强忍住那异样的烈焰气息和早已燃作光烬的沈倦在身上残留下的灼热痛感,猛地从喉腔深处咳出一腔乌血。
伴随晕厥转醒,嘈杂的耳鸣和眼前的雪花点逐渐淡去。千初意识到自己这才是真的醒了,伴随着大梦初醒的还有气喘吁吁和满身淋漓汗水,后背还有隐隐被灼伤的触感,像真的刚从火海里走出一遭。
这是在哪?
她最先开始思索的是这个问题。四周是光洁白玉砌的壁,浮动着浑然天成的玉石暗纹。抬头是圆弧天窗大开,窗外白梅枝桠探入室内。低头可见四角皆杵着一香炉,炉火温吞,燃得白烟缥缈。屋内仅有一个同样白玉制地的梳妆台和半米高青瓷台几,而自己正在这矮脚台几上醒来。
最先注意到的是刚刚咳出的血,一片乌黑在白净台子中显得醒目。
“是不是得先给擦擦干净,这有没有抹布啥的……”千初下台,才发现自己光脚落地,触及一足冰凉。且别说光脚,自己那件黑织外袍都不翼而飞,全身只着寸缕内衫。
四处的宁静和清冷以及穿戴得如此光溜的自己都透露着诡异。千初回想起清醒前最后一幕是被那几个大汉丢进池子,而现在这个情况,倒真有点像失足女子被人吃干抹净后懵懂苏醒的场景。
思及此处,她也顾不着什么衣冠不整,随意地拣起桌台上的银簪拾掇了下散乱的如瀑长发,半跑带跳冲向门边。
多半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不赶紧趁没人跑路先?
“什么神宫,还不如本王那鬼府里的人安分……”边低声念叨着,千初一把朝外推开门扉。脚一迈,头一抬,迎面就撞上个人,似乎对方也是刚准备推门入室,一顿冲击撞得千初踉跄后退。
顿了顿身,她抬眼望去,眼前这人手执墨笔,白衣胜雪,眉眼有几分熟悉。正是在池旁见过的那个男人,黑玉般的眼眸衬得他眉心红点愈加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