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本就不为取你性命。”
“哦?”大宗师眼瞳一转,声音沉稳却带了几分冷厉和试探:“或你是为践行诺言,前来求死。”
“我已应诺自裁身死,若非我身死魂消前生出一丝执念,想来也无如今你我拔剑相向之时。”我坐在轮椅上,平常道:“一箭还一诺,此下你我已两无相欠。我今日前来,只为一事。”
“原来如此。”他意识我言下之意,亦明了我再生之因,本想逼迫宫无后的那一着,却未想到会有这阴差阳错的结果。
古陵逝烟眼神若有所思地一转,玩味的情绪在眼中浮起淡淡的波澜,又归为平静。
“宫无后。”他点出我的来意。
我颔首承认。
“大宗师早知我来意,我亦不多言。”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于和缓,我想了想,又添了两分挑衅似的锋芒,“该手下见真章,或依你算计。总归如此,否则你何必等我前来。”
他看了我一眼。
口齿机锋交谈,彼此心照不宣。
“吾在此静待,自是为了让你认清事实。”
我手持沃焦静坐轮椅,他负手傲然立于枯木残骸,隔着平起的烟尘与刀剑锋光,竟也生出一丝不涉嚣尘的气度。
“事实。”我听见远处响起了脚步声,眼睛轻轻一眨,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问:“你说的是——宫无后。”
“十余年的栽培与爱护,这份情感,万分珍贵,对他,对吾。”
脚步声在身后停了下来。他与我皆恍如未闻,空气之中冰冷的杀伐气息随着话语逐渐浓厚,如绷紧的线,将要断裂。
“无用的多情,无法消除吾的影响,也无法自吾手中夺走——这精美绝伦的珠玉。”
枯黄的落叶随风掠过我的手背,落地无声。
风再一次安静下来。
“玉隐石间,珠匿鱼腹,本为自然天存。”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语调,不急不缓地从喉中泄露而出,“大宗师夺天造化,剖玉取珠之举,也自诩栽培之名。我倒不曾想,大宗师这般傲慢至极。”
——
绷紧至极致的线忽而断裂。
浓烈的杀意,自对峙的空间骤然展开,铺天盖地,眨眼片刻瞬间暴裂,像是海面上掀起的狂风巨浪,将淹没天地。
明锐剑光似电鸣,锋疾箭风如天倾,相交瞬息轰然炸出巨响。涌动外溢的内力搅动风云,地面难受其力开裂,蛛丝般往四方而去,所至之处,树毁山摧。
我转过身,以弓尾抵住袭来的剑锋,迸裂的星火在武器相交时亮起,亦照亮大宗师眼底的自信。
用弓之人大多不擅近战,我族却非如此。
手中沃焦微转一别,剑刃穿过武器的缝隙擦过我脖颈,一道猩红血丝自皮肤深处溢出,濡湿衣领。
大宗师双眼一利,以手抵剑刃,用力向内一推。
“錄初行!”
我五指成爪,招式挟带浓浓鬼气拍向古陵逝烟胸前。同时,身后传来两道剑气,一猩红似血,一古朴如铃。
古陵逝烟面色微变,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掌,却未躲过相继而来的剑光。
剑光一前一后穿透他的掌心与肩胛。
他躲开了致命伤处。
我略有些可惜的叹气。
迟来的棕色身影带着古朴的铃音,他自半空拦住我的轮椅,脚尖点地,疾飞几步。
“退!”
8.
脖子的伤口不深,但这个孩子上药的力道有点大。
我抬眼观察身前个子不高,但脸色很黑的孩子,试探道:“啊……你是……莫非是……朱寒?”
疑似朱寒的人没说话,他抬头瞪了我一眼,却在对上我眼瞳时指尖微颤,低下头去。
我一怔,垂下眼。
“抱歉。”
这双眼吓过不少孩童,我自是习惯,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权当安抚。
“朱寒,退下。”门外踏入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朱寒端着水盆离开,我这才抬起眼上下打量来人。
红黑色长发,眼下一滴鲜红泪痣,和印象差不大离的年纪。
“你……”
他站在门口处,未再踏进一步,就那么看着我的脸,陷入了怔忪,似不知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
“你的眼睛。”
房内有一张铜镜,我偏过头。镜中映射一双如海面雾气弥漫,深深浅浅,却无眼瞳,仿似盲人般的双眼。
他并非未见过这双眼。
……当时我身有蛊毒,或许因这点误导了他。
我笑笑,习惯解释:“我族之人双眼皆是如此,天生非人,很可怕?”
他慢慢放松下来,视线又落到我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