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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回苏公绝笔(1 / 1)

“国南顿首。功亭兄足下:尔来无恙乎?久未与兄书,近忽觉祸。恐大限不远,故先言弟志,以预不日之灾。

弟以微才,科场十年。又赖薄行,老妻见背。先肇东西之乱,后坐新旧之争。吏科未热,僻县相迎。才难展,意未平。困顿案牍,不知岁月之漫流。稍解闷为乐者,阿黎小女也。

然人皆有情,故豆蔻一发,芳心难止,又悦江湖纵马,不拘府衙。彼顾氏小子,吾兄亦知之,少年意气,犹胜你我之昔。徒为憾者,无根之蓬,随风之英。若以小女托之,弟心何安?

兼以徐家提亲,以权相压,无奈定计,赚女回京。本欲暂稳顾旸,俟生米成粥,复为之寻得佳女相配,怎奈事发,卒成见血之婚,无果之姻。弟颇为阿黎悔,亦深为顾旸疚也。

近来屈指,二公六君之变法,恍恍期年矣。今康公建宪政党于加拿大,梁公犹立报刊文于日本。而断首六君,英魂何招!

故欲重阅旧岁为谭公所作之画以兴怀,奈苦寻不见,应失窃矣。时下属吴信,告假还乡。此人近常露不平之色,弟深疑此画为其所盗。信又好谄谀、耻下僚,弟惜夙义且爱其勇而用之。若此画泄于朝廷,弟命合休!因惊心斗胆,书此信于兄,以寄弟心也。

弟才德不济,又逢衰世,难报国家。社稷生民之兴,在兄等诸公耳。弟又丧父母,无妻儿,平生未了之愿,徒小女婚事也。吾观顾旸,忠勇高义,所不足者,唯草莽之身。若弟不日果死,愿吾兄于朝堂之上,勉为汲引,授旸微官,以为小女终身之佑,则弟九泉之下,亦瞑目也。使未生异祸,此书权为笑耳,当与吾兄把酒言欢。弟国南再拜。”

顾旸读到后半篇,渐渐哽咽音哑,此刻读讫,更加伤怀。想起最初相见时曾劝过苏国南莫要让吴信取画,最终却因此肇祸,愈发感慨。

苏见黎一把又一把,捏着那泛黄的书信,见字如面,但爹爹永远不会回来了。

聂士成道:“老夫与苏兄厚谊,岂小人可挑拨!收信之后,老夫亦曾在朝上进言,奏请擢苏兄回朝,只是太后每每颜色不喜。太后既无举动,老夫也难施援,不期某日一道密诏,径使苏兄遭难,数日方闻于京师,却怎生救得。唉,好歹不负苏兄遗愿,得拔顾少侠为官!”说着,长叹一声,亦两眼泪花。

“爹爹,你,……你真是老糊涂。……你瞧在这朝廷中,又哪里安稳了?”苏见黎望着那灵牌,含泪微笑,轻轻说道,“爹爹,你已料到危险,却仍一心惦念着女儿,女儿不孝,女儿不孝……”说着,又叩头在地,泪水纵横。

顾旸不忍再看她的伤心之态,转头问道:“聂提督,你说这与吴信勾结索得苏大人画卷的,究竟是谁?”

聂士成沉吟道:“苏兄清忠正直,在朝为官时对头着实不少,只是贬至阳谷远县,而仍有动机加害者,依老夫看来,只有一人。”

顾旸道:“谁?”

聂士成道:“徐承煜!”

顾旸和苏见黎对视一眼,心中一紧。想到闹婚逃婚,喜堂杀人,……的确。

但先前二人都没把徐家当对头看,徐家纵然受辱,那也是他们骗婚施压在先,本来违背了二人的心愿。

“如此说来,是我害了爹爹。……”苏见黎呆呆地,默默流下泪来。

聂士成道:“傻孩子,如何无端自责起来?你们莫要忘了,那徐家本是旧党。苏徐本无多少交情,不过是靠令堂维系起来的。况且那徐承煜,本来心胸狭隘。便是无有此事,他也容不得你爹。”

他这话一点出来,二人就明白了。

党争是根源,婚事是导火索,而徐家的“心胸狭隘”则是火上浇油。

顾旸握拳骂道:“这徐家老儿,当真心狠!”

聂士成道:“顾少侠莫急,老夫也只是猜测,还不可妄下定论。二位是自己人,老夫才把心事和盘托出,若教徐家听得,莫说是老夫的乌纱帽,便是这条老命,也该丢了。”

顾旸道:“聂提督可有良策?”

聂士成低声道:“以老夫之见,二位可造访徐府,看是否能探出点底细。京城之中,徐承煜不敢加害你们,何况顾少侠刚刚赦罪封官。他若果真伤你们一根汗毛时,老夫拼着一死,也要起兵把那徐府夷为平地。”

顾旸和苏见黎听了,都大为感动,双双拜倒。

聂士成忙扶起,说道:“顾少侠,事不宜迟,老夫先带你去吏部交接,等你安顿下来,可与阿黎一访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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