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昏头昏脑地向南追过数里,早已跑出梨园屯地界,中间几次都是在路转角处看到那泥白色的马蹄最后扬起,离着那少年和马儿忽近忽远,却只是追赶不上。
不知又奔了多久,直把正午的烈日追落了山,到了一个县城里,市上的群众熙熙攘攘,想追到的那骑马,忽尔蹬失在人海里。
顾旸退出城去,望了眼城门顶上,匾额上大书着“阳谷”二字。正是到了兖州府阳谷县。
“这姑娘一路上都在走城外郊路,为何到了此处,却进了城里?”顾旸想到此处,偷眼望了下两个守将,只见他们正在夕阳的风影里打着瞌睡,便混在人群里又进了城。
“可惜,可惜!那个副团长没当上,人也没追到,白辛苦一场。”顾旸走了多时,过了人流密集的地带,到了一间小巷子,大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微微叹道。
忽然,耳边传来微微几声马蹄响,一条土红色的马尾似乎在顾旸余光一角扫过,接着马蹄声也停了。顾旸只做不知,仍是怨声叹气,大摇大摆地走。
正在此时,背后“扑”的一声,一个女孩声音高声叫起来。顾旸慌忙转过身来,只见不远处停着一匹白马,四根白蹄子仿佛是第一天学写毛笔字一般,通蹄浸着黑泥。一个人侧身歪倒在地,那根紫色的长鞭搁在一旁,正是那个偷他马儿的穿唐装的少——少女。
那少女跌倒之后秀眉微蹙,神态却是愈发动人,顾旸见她捂着小腿,忙跑上前问道:“没事儿吧?”
那少女咬了牙,把鞭子往旁边墙上一抽,突然天上坠下一张大渔网来,便把顾旸罩在了网底。顾旸正挣扎时,那少女一鞭抽来,打着他腰间,他一时力软筋麻,便坐倒在地。
周围矮墙上便跳下四个官兵模样的汉子来,绳索一扔,把顾旸和渔网捆得团团如粽子一般。
“哎!女侠,你我无冤无仇,绑我作甚?”顾旸胡乱扯着绳索和渔网,大叫道。
“怎的无冤无仇?”那少女哼了一声道。
“是,有冤有仇。”顾旸道,“你偷了我的马儿去。”
“还敢贫嘴!”那少女一鞭又打在顾旸背上,顾旸痛吟一声,道:“女侠,小人说的句句是实。”
“你跟那些乱民共谋篡逆,还当我不知?”那少女笑笑,翻身上马。
“哎不是,你要抓我,你别骑我的马呀你?”顾旸叫道。
那少女在前驱马走了数步,辫子一甩,回转头来,叱道:“再胡言乱语,打烂你的嘴!等到得府里,不由你不招。”
顾旸道:“什么府里?我却招甚么?”
那少女道:“你自己清楚。”
顾旸还要问时,几个官兵已走在前面,拉着绳索把他拖着前行。顾旸屁股上磨得一疼,忙换了个姿势,胸前和腹上被绳索勒紧的地方几乎已经疼得麻木,没了感觉,顾旸索性歪头躺在渔网的怀抱里,眯着眼,打起雷鸣般的鼾声。
那少女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又回过头来,一时却也没想好责怪的话语。
顾旸半睁着眼,见少女又看向他,嘴角便不知不觉扬起来,朦胧中见她大袍子下微露出的雪白小腿上泛着红色,忙道:“你……你的腿伤了?”
那少女低头一瞥,从袖中掏出块手帕,往腿上抹了几下,把袍子向下一扯,道:“谁让你看了?”
顾旸笑道:“想是女侠本欲偷袭小人,却不慎摔倒,反而阴差阳错把小人赚上钩,这便叫做瞎猫抓死耗子,巧了。”
那少女道:“你莫要再女侠女侠叫个不停了。”
顾旸道:“女侠说得是。女侠盗取白马在先,滥抓无辜在后,不愧女侠风范。”
那少女听了,把鞭挥起,又放下来,道:“你这油嘴滑舌的,等到了府里,有你好看的。”
顾旸笑道:“小人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便是见了天王老子,也这般说。”
“不得无礼!”身后那官兵喝道,一脚踹在顾旸后背。
那少女转过身来,飞起一鞭,却打在那官兵帽子上,道:“谁要你踢他?”
那官兵一脸迷茫,面色尴尬,捂着头不再说话,顾旸却发出怪笑声,其余三个官兵也憋着笑,拖着顾旸前行。
那少女催马到了街心,一众百姓见了,尽都散开,给几人让路。顾旸见了,暗暗寻思:“我方才听她说甚么府里,更兼百姓都敬而远之,这姑娘莫非还是此地的官家小姐?我可惹了大麻烦。”
一路走着,顾旸也不再说话,倚在那渔网般的摇篮里,惬意地望着四周的民俗景致,心道:“此处虽说不上多富裕,也算得安居乐业,比我那曹州老家好太多。”
行不数里,到了一座府衙前,但见得一圈围墙刷得雪白,有几个巷子那么宽,簇着一丛丛青柏和红枫,府苑之内一株蜿蜒曲折的古怪老树攀过大门口的碧瓦屋顶,那纱帐一般的苍青树盖几乎覆过半个院落,直漫到府外众人身旁来。
淙淙水声被橘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