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漫不经心回:“是啊!要我说这就是着了魔了,身子不好就得找大夫好好养着。”
谢卿语只觉整个人都是苦的,想张嘴说话,都被苦涩淹没。
最终她也只吐出了几个字,“是这个理。”
谢元转了过来,仰头对她说,“谢家人除了祖父和五叔以外都太温和了,咱们可要多学学五叔,莫给人欺负了去。千万别同崔家那般,哪有姐姐还未过身就把妹妹许给姐夫的道理?”
她点头。
是啊,闽州世族确有不成文的规矩,若嫡妻不幸过身,填房第一人选必须是妻族之妹,但在那之前,妻妹想入同一家门,必须姐姐点头才行。
可当时她还活着,还挣扎地想在偌大的郑府留下一口气。
更别提她是到最后一刻才知晓崔柔昭入府的事。
不愿再聊崔家,她问:“祖父很凶么?”
说实话,谢卿语已经记不清谢家祖父是几年殁的,估计就是她和母亲入了谢家的前几年。
谢元摇摇头,“祖父和五叔极为相似,重视家族大过于一切,严以律己,聪慧过人,但从不口出恶言。大哥哥还在的时候,也最是敬重他们。”
“妳是不知道,我幼时曾见五叔为了件小事在合意堂外跪了一天,就为了让祖父点头同意。当时正值冬季,我和大哥哥还轮着给五叔送手炉,就怕他冻着。”
谢卿语有些惊讶谢元会提起谢珏,干脆也躺了下来,俩人并肩而谈。
“五叔的性子倒是都没怎么变。”谢卿语扬着一丝笑意,“还是个硬骨头。”
“那是。我和大哥哥小时候最爱跟着五叔四处跑,你别看他性子冷,真的教训起人来可吓人了!五叔比大哥哥也不过年长一岁,但每回一生气家里可没人敢驳他。”
“就五叔那张嘴,能噎着整个谢家的人!”
她轻笑,觉得谢元说得实在精辟。
女子细碎的交谈声在夜里,似是秋日的呢喃。
谢卿语忆起,她刚进谢家时是见过谢珏的。
这位大哥哥不仅玉树临风,还带着一股正义凛然之气。那时候她就想,谢家这样低调内敛的百年阔族,果真将嫡孙养的极好。
只可惜没过几年,谢珏便因参军剿匪摔马受了重伤,送回洛水的前一天就死在了归家途中。
当时谢府正门外漫天纸钱飞舞,洛水百姓将灵柩团团围住,就为了送一送这英勇的少年郎君。
自那之后,谢珏就像谢家众人心头的一根刺。
不提也罢,随口一提便会隐隐作痛。
谢元突然一顿,声音有些轻,“自从大哥哥不在了以后,我母亲看什么都不顺眼,对你爹尤为严重。”
“因为我兄长吗?”
“嗯,谢家小辈就剩二哥哥一个儿郎了。”谢元沉默半响又道:“这次妳也一起来祭奠大哥哥吧,他会开心的。”
谢卿语手轻捏被褥,“谢家庶出不许进祠堂吊唁,坏了规矩祖母可要生气。”
莫说是祖母了,谢怀一向守礼,他应当也是不喜的。
“妳瞧咱们洛水哪家有这种破规矩?庶出又如何?还不都是一个姓一家人。”只见谢元眼光扫过她的手,哼了一声,“不过是长鸣寺里僧人随口一说,祖母便当真了一辈子--”
尾音落下,谢元像是不想再提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没意思。”
谢卿语只是半侧头看着谢元,精致的眉眼弯了起来。
她今生是极其幸运的。
谢元的宠爱是谢家小辈中独一份。父亲袭爵身份尊贵不说,母亲是洛水甄氏,如今郑裴官场升迁顺遂,连带让甄氏这有些底蕴的小世族也添了几分富贵。
虽说过去和谢元鲜少接触,但逢年过节甚至是自己的生辰,谢元这些年没少送过礼。
她打从心底地庆幸,自己的大姐姐是这样善良又有广阔胸襟的女子。
但她好几次都想问谢元,像她这般性子的女子怎会甘愿入宫为妃?
即便一入宫便身居高位,但仁和帝的年纪和大伯相近,怎么说也不是个良配……
“卿娘,妳看得我发怵。”
谢元假装一抖,整个人缩回被褥中,只露出一双上扬的桃花眼看她,“可是有话想同我说?”
谢卿语被谢元这副模样给逗乐,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俩人又在被窝里聊了会天才安然睡下。
谢卿语眼皮重重盖下之前还在想,等日后跟谢元再熟悉一些,定要问她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千万别同自己那样,画地自限地活在他人眼光中,凄凉一世。
隔日,谢卿语是在有些急促的轻喊中苏醒的。
夜里她睡得不安稳,长鸣寺遇见郑裴和崔柔昭的插曲令她后怕。
“娘子醒醒。”
“三娘子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