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纪律甚至都没有考虑,就全部推脱了。
季瑞清顺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转过头去认真地望着她,点头道:“嗯,很重要。”
远处天边的夕阳已有斜沉之趋,赤红的阳光如墨染般,将大片的云彩晕成橘红色,有几处亮光穿透云层直射而下,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纪律的双手有些不安地摩挲着,两条秀气的眉毛都快揉成了一个团。
“我拿一个秘密来换你的这个秘密好不好?”他的语气间尽是温柔耐心,丝毫没有因纪律的踌躇不决而感到不快。
纪律抬起一双乌黑润泽的眼眸,慢慢回望过去。
男人深色的衬衫妥帖地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型,随着指尖的跃动,依稀能看见袖管下肌肉律动起伏的样子。最顶端的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露出的小片皮肤与墨色衬衣形成鲜明对比,更显细腻皎白。
虽不是第一次见,但仍让人脸红心跳。
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还残留在空气中,干净温和,如游龙般钻入她的鼻腔,深入她的脉络,一点点攻占她的全身。
纪律忽然觉得,如果能被这样温和这样美好的人捧在手心里温柔以待,那哪怕是骗局也甘愿奔赴。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口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要知道你的一个秘密,可我现在还没想好。”
季瑞清笑了:“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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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纪律用平静的嗓音将事情陈述下来。当然,她跳过了一些不太令人愉悦的小细节,比如那些人的辱骂和自己的突然晕厥,也省略了自己粗暴的一面,动人打人一事就更不会拿出来说了。
她的表达太过平静,以至于让人觉得她是事件的旁观者而非亲历者。
时隔多年,旧事重提,纪律很难用平乏的语言去形容此刻的心情。
如果非要说,那不妨想象你正在吃一袋焦香饱满的花生,不巧吃到了一颗发霉变味的,即使后来灌了几大口水却依然冲淡不了它留下的苦涩滋味。这份苦涩让你有些后怕,虽说不上严重,但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下一次再见到花生时便落慌而逃。
对于纪律来说,古典吉他并不是那颗发霉的花生,当众表演琴艺才是。
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本就敏感脆弱,情绪的不稳定性和两极□□替,外露性和内隐性并存,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刺激干扰。
那个燥热的、郁闷的午后无疑给纪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至于她并不能轻易从那些人的言语和行为中挣脱。
她可以站在灯火璀璨的舞台上微笑、发言,可若是让她坐定演奏乐曲,那却是万万不行的。一旦拨响琴弦,仿佛无形中就会有一股力道将她拉回到那个被团团包围、随意指责的情景中,叫她的心口生疼。
父母皆是认为此事才导致了她对古典吉他的反感,其实不然,她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厌恶过吉他。她所厌恶的,畏惧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吉他、从容自在地表演一曲,她好像已经丧失了拿起它的勇气。
这个秘密一直被锁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纪律本打算让它永不见天日,反正只是不能上台表演,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枷锁被骤然抽离,预想中的难堪却也没有如期而至。
在讲完整个故事后,纪律的脑袋又低垂了下去,无意识地撕扯着小指上的那张创可贴,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失落。
可能是青少年时期的情绪体验太过心境化,她从这件事中体悟到的只有羞耻屈辱,并延续至今。
从头到尾,季瑞清都没有打断她。
当听到其中一些不太友好的、被纪律刻意美化过的内容时,胸腔中的躁郁之气不断翻涌,那时见到她独自一人坐在自家花园里偷偷抹眼泪的场景时,好像心里也是这么个滋味。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犹豫懊悔不该让她旧事重提,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了。
在遥远地平线的那端,夕阳沉落,点燃了赤橙粉紫的余晖,云蒸霞蔚,朦胧绚丽。
沉寂江面洒满了细碎金片,如蜿蜒不绝的绸缎般飘渺晃动,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纪律见季瑞清迟迟没有回应,心中慌乱四起。她害怕这段不愉快的经历会让季瑞清看不起自己,认为她是一个幼稚且毫无勇气的人。她开始感到委屈又难受,心里跟着闷闷地疼。
季瑞清自是察觉到了她的小情绪,他迅速压下眼中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顶。
相同的时间与人物,相似的地点与环境,表露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上一次送她去参加聚会时,他也是这么轻声安抚,却是坦荡率真的。
而这一次,他干燥温和的掌心如羽毛轻抚,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坚定与温柔。
“你做得很好。”纪律怔怔地看着他,就听他又说:“在我看来,能重新开始本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