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季瑞清教授的是西班牙吉他大师圣弗朗西斯科·塔雷加的作品《泪》。和篇幅庞大的《阿拉伯幻想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不同,此曲篇幅短小,仅有十六小节,是典型的A-B-A三部曲式。
乐曲的A段平静优美,并没有落泪的悲伤之感。作者将切入点放在了B段,由此进入主旋律,表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苦楚。
乐曲旋律迷人,指法精炼,要说难点,那可能是对于学者的指法要求较高。乐章中有不少需要食指进行大横按的动作。
纪律觉得横按简直是一种折磨,大横按尤甚。横按不仅需要力量,更需要手指间的熟练和配合。很多时候,食指一丁点的偏差,就会导致弹出来的和弦支离破碎,像是被掐着嗓子厉声尖叫的鸟儿。
她将手指卯足了劲儿移到七品,按住了六根琴弦,中指无名指分别位于八品九品,右手缓缓拨动琴弦。
嘣的一声,毫无美感。
她停下动作,揉了揉有些发僵的手指,可怜兮兮地望向季瑞清,“老师,这里我弹不出来,还有下面那几个音符我有点不确定。”语气间是十足的娇弱无措。
“你把左手的动作做到位,我看一下。”
纪律重新摆好姿势,整个手掌都在微微颤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发力的方式有些问题,不是手臂手腕用力,是手指在发力。”季瑞清一边说着,一边捏住她纤细雪白的腕骨,“这里放松。”
他的手手指带着凉意,与她温热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粗粝不平,明明只是搭在自己的腕上,却带来电流伏击的触感。
紧接着,季瑞清将视线聚焦于她的无名指,“这根手指太歪了,放正。”
纪律黛眉微蹙,有些难耐地转动了掌心,试图将手指摆正。
季瑞清有些好笑地盯着她,慢悠悠地开口道:“让你动手指,身子乱转什么。”说罢,便绕至她身后,俯身,将一双修长漂亮的手覆于她手的上方。
看似亲密无间,实则留有余地。
呼吸间,淡雅幽深的檀香如柔软丝滑的绸缎一点点覆于她的五感之上,恍若置身群山外森林密布的树林,又在霎那间来到香火鼎盛的寺庙,一番焚香祭祀后独属于香烛的辛辣弥散开来,却又在夜深人静时归于清新沉寂。
纪律觉得此刻的自己也像那熊熊燃烧的香烛,周身的灼热空气都被燃烧殆尽。而始作俑者,却依旧是那么的完美,一丝不苟。
“认真点。”季瑞清发现了纪律的心不在焉。那双漂亮的眼眸正失神地盯着乐谱,僵硬的手指死死地按着琴弦,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动了动手指,示意纪律将食指摆正紧贴琴弦,又将余下的手指调整了位置,“再试试。”
纪律闻言依次拨动琴弦,果然,声音流畅自然,比先前好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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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后,季瑞清叫住了背着吉他准备离开的纪律,“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纪律有些奇怪地道:“你后面是没课了?”
既已下课,那她也不再“老师老师”的称呼他。
季瑞清边将桌面上的书本乐谱整理干净,边回答她说:“对,这是今天最后一节课了。我顺路把你送回家。”
纪律一听连连摇头,悄悄地移到了琴房门口准备跑路,哪只背上的吉他却被一把抓住,她有些讪讪地回过头去。
“你确定要背着这么重的吉他挤地铁?”
一句话就让纪律开始踌躇犹豫,她确实不想背着把琴在路上和人挤来挤去,刚才来时的一路琴包的背带将她勒得生疼,这会回去还得遭一回罪,想想就令人头痛。
季瑞清看出了她的迟疑,“既然不想,那就听话,走吧。”
说罢也不管她了,迈着长腿快步离开了琴房。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纪律选择坐上了他的车。
不像第一次这么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这回她轻松多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他。
“老师,我总是这么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尽管开口!”纪律神情严肃,语气坚决。她并不喜欢欠人人情。
“确实有一件事,我想你可以告诉我。”
“是什么?”纪律的眼底划过一道亮光。
“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放弃弹琴了,还有你为什么如此介意上台演奏?”季瑞清将车停在街边的停车区域内,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无声地敲击着。
纪律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这事,讶然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其实在暑假纪律主持完那场音乐会后,有不少专门负责吉他表演赛的老师找到季瑞清向他打听纪律的情况。不过,这次不是让她去主持,而是希望她能参加青年组的表演,毕竟,有这样一位面容姣好又多才多艺的女孩加入,必然能为演出增加不少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