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怎么抬眼，红肿的异样没那么明显，她就地开始收拾课桌上多出来的几本作业，闷声回答：“家里有点事。”
平常也是这般冷淡，习惯了，同桌天真地以为她真的没事，还好心告诉她：“今天作业有点多，明天下午交。”
“知道了，谢谢。”
刘云不在，租房空着。程初不太想回去，脚步放的很慢，速度像蜗牛。
很多时候，人类的负面情绪都来自于孤寂的空间带来的落差，只要孤身进入，凄清就会挤走残存的空气，最后痛到窒息。
她戴着帽子，头发也披着，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帽檐下，她的双眼布满红血丝，眼周已经发酸，磨灭了细刻的双眼皮。
只有蒙住脸，她的阴暗情绪才不易被人察觉。
宋时今天没有留校自习。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按时回家放松一下。
路灯泛着微弱的光，明灭忽闪。往前是无边的黑暗，往后是宁静的校园，像是两个隔绝的世界。
他看见程初缓缓走到黑暗边缘，没多想就大步跟了上去，轻声唤她姓名。
害怕自己的窘迫被看见，程初紧急挺直腰板，清了清原本沙哑的嗓子，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
程初站在阴影下，借灰暗笼罩住面庞。
他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客套地问她最近学习情况如何，强度是否跟得上。
他们之间的对话，从来只与学习有关。
程初不敢多说话，生怕露馅让他听出她克制不住的悲伤，简短地回他都还行。
刚聊两句，话匣就空了。
乌黑的天边挂着半边残月，如同白玉盘盛满少女不可言说的心事，他们并排站着，一个侧身，一个面向北方，身旁有轻微的水流声在响。
良久，程初叹了口气。
“宋时”，她顿了顿，“你说，既然人都会/死，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话题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突然这么惆怅？”他勾了勾唇角，笑得很轻，似是有点对她突如其来的哲思发问感到匪夷所思。
“就……突然想到了。”她不好解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她觉得，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人人都会面对的，所有人都得从鬼门关走一道，这种事完全是纯粹受罪，毫无意义可言。
如今真正见识了死神的强大，生命的脆弱，她不禁开始怀疑活着的意义。
心里的郁结得不到纾解，她说服不了自己。
但她信他。
宋时思考了几秒，大致措辞好语言，有条不紊地沉声道：“人们所说的意义，大多是基于对人类整体利益的普世价值来定义的，换个角度看，我们都是一当千面的个体，只要你打心底里认可，觉得某个瞬间生活不曾亏待你，这就是份独一无二的意义。”
他双手插兜，只露出一截红绳，在静谧的夜幕中格外鲜艳，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能点燃此刻时间。
“或者说，哪怕你觉得世界以痛吻你，处处碰壁，你唱支歌给它听，世界就因你而多了段美好的旋律，到死都会有人记得。只有你拯救自己，将来才会有无穷无尽的人来救你。”
“未来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光，有烟岚云岫的青山绿水等我们去看，宇宙的浩渺与未知，才是我们要找寻的终极意义。”
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开导她。
程初有点听愣了。虽说文科班上经常开展对于热门矛盾话题的辩论，却鲜少能听到让她醍醐灌顶的观点。
她曾以为，宋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脑子里只有学习，哪有时间去思考这些深不可测的历史命题。加之该//死的刻板印象，她从没想过能从一个标准的理工男嘴里听到这番大道理。
死//亡是生命的延续，生命是死//亡的轮回。
如此振聋发聩。
程初在暗处偷偷瞟他，看见他几乎全程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底藏着说不清的平和，察觉不出任何情绪。
空中飘起淅淅沥沥的雨丝。
伴随落在脸上的雨滴而来的，是宋时略微急促询问的声音。
“你带伞了吗？”
宽松的帽檐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看见他好像从书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
“带了。”
雨越下越大，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那我先走了。希望今天的话可以帮到你。”
程初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紧接着听到雨伞撑开的声音，脚踏过粘连起的水声渐行渐远。
那把雨伞，是打算给她的吗？
程初傻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宋时高大的清瘦背影隐匿进盛大雨幕里。
衣服已经湿了。
有几滴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她尝到淡淡的咸涩味道，如同眼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