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潇潇和安安听小姐姐讲了很多很多故事。
别的孩子在追逐打闹,他们就坐院子角落里那棵大榕树下,在渐渐凉爽的风里抬头看着蓝天,在故事与幻想的交织中构筑一个又一个世界。
潇潇最喜欢的故事叫海的女儿,她已经催着小姐姐讲了无数遍。她喜欢在心中一笔一笔勾勒着小美人鱼是多么漂亮,多么温柔,在闲暇时刻幻想自己是刚刚从海底浮上来的小美人鱼。她想象自己是第一次脱离冰凉的海水,看到蓝天,阳光与绿叶,瞬间感觉世界被加上了夏日浓郁的滤镜,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
有时又会想起海面的泡沫。那次去海边唯独没注意浪花翻滚起的泡沫,可小姐姐说,泡沫是小美人鱼为了王子变成的。是不是那些漂浮在海面的白色泡泡,都是小美人鱼在想念她的王子?
“那王子到底有多帅,才能让小美人鱼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潇潇看着草地上的小白鸽腹诽:“如果当时我在场,我一定要告诉小美人鱼,让她快点回家。她的爸爸妈妈和五个姐姐都在等她回家呢,为了王子放弃生命,真不值得。”
潇潇最开始疑惑时会问小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那样?小姐姐喜欢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安安则是个安静内敛的男孩子,就像他的名字。他没有那么多问题,总是歪着头认真听着,潇潇觉得自己在他的衬托下好像有点聒噪。
其实小姐姐还是那个骄傲的小女孩,只是她已经不再对着大人甜甜地笑,也不再努力融入其他孩子中。她只喜欢对着安安和潇潇说:“我比你们都大两岁,所以你们都应该听我的!”
而每当这时,潇潇只会抿抿嘴,安安则会轻轻地点点头答应她。
“我才不想听你的,我只想做我自己。”潇潇想。
小姐姐给他们讲的最后一个故事,叫做《落魄的公主》。
公主是个骄傲美丽,讨人喜欢的女孩。她也很善良,看到穷苦的人时,总会尽全力帮他们。她把自己头上的皇冠送给吃不起饭的小女孩,把脚上的水晶鞋送给路边乞讨的乞丐,把身上的衣服送给没厚衣服穿的孤儿。
可有一天,公主的爸爸,也就是国王战败了。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声讨。公主再经过那些村庄时,迎接她的不再是笑脸,而是谩骂。有村民认出公主,联合很多很多人把公主赶得远远的,不让公主靠近他们。公主无比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忽然被所有人排斥,更因为在赶她的人群里,她认出了很多她曾经帮助过的人。
“之前我爸爸也经常帮助邻居们。可为什么他们现在都排斥我?”讲完故事,小姐姐第一次带着哭腔说出了这句话。
“公主一定会再次变得受欢迎的。”潇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
“重要的是,公主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他们了。”
潇潇低下头,她不知道再说什么。
安安一向安静内敛,他什么也没说,却走上前去,抱了抱小姐姐。
潇潇以为一切都会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时间的威力:它会把伤痕带走,会让那些伤痛变成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再回忆起来的时候就能笑笑说:“我早就已经忘记啦。”
而有些伤痛无法忘记,总是带着泪水的潮湿再度渗入心中,就像夏天猝不及防的雨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但潇潇掏出自己的海螺送给两位小朋友时,她是那么快乐,那么希望他们能从生活中记住所有的甜,丢掉所有苦涩。
“你们听,这里面有我为你们带回来的海风。”潇潇郑重地把海螺放在他们手上。
小姐姐把海螺贴近耳朵。“根本没有,你骗人。”她刚刚把海螺贴近耳朵,还没来得及拿下来,便立刻喊道。
怎么会没有?潇潇急忙从小姐姐的手上抢过海螺,贴近耳朵。海螺里的海风声,和她那天听到的那么相似,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嗅到微微的咸味。
“怎么会没有呢?”潇潇喃喃道:“明明是有的呀。”
她望向安安。安安正歪着头,认真地听着。他是那么安静,仿佛只要凝神屏息,拿着的海螺里就能听到真正的涛声。
“我听到海风了。”安安说。
“真的吗?”小姐姐问。
“我真的听到了。是和海边一模一样的风声。”
“不可能,你去看过海吗?”
安安没回答,而是继续歪着头安静地听。
潇潇笑了。看着骄傲坦诚的小姐姐,和认认真真听着海螺的安安。她一瞬间觉得浪涛声响起,让周围变成记忆里美好的岸边。她真希望时间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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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时光也过于波澜不惊,以至于变故到来时,每个人都仿佛安然在烧着炉火的温暖房间里,甚至无法察觉窗外已将落雪。
那天早上,潇潇是被留着泪水的妈妈唤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