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低头,极轻极快地“嗯”了两下,声带紧绷带着点倔劲儿,怕妈妈又啰唆,紧接着说:“啊,我到支行了,不能聊了。”
陆羽妈妈的声音软下来,急忙叮嘱:“妹妹,要按时吃饭,别熬夜。明天陈阿姨的儿子——”
“姆妈,亲亲,Chao。”陆羽把手机放到嘴巴前面,夸张地“么么”两声,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后脑勺撞向汽车椅背,长长地叹了口气。
非现金柜妹妹看着后视镜里的陆羽,鬼鬼一笑,拖长音问:“相亲啊?陆老师,你的室友哥哥要伤心了。”
陆羽平静说:“小谢小我五岁,”她嘴角一勾,“我叫他崽崽。”
妹妹发出嗑到了的尖叫,双手激动地拍打方向盘,汽车喇叭“嘟嘟嘟”炸起来,前方人行道上,交警举起白手套,向妹妹打警告手势,妹妹抱歉地朝交警点点头,目光又扫向后视镜,“脸那么帅,个子那么高,年纪还那么小,极品啊!”
陆羽抬起眸,笑问:“你喜欢?介绍给你?”
她和小谢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两个技术宅挤在一块儿,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就是两个第三性人类互相切磋计算机技艺。
妹妹连连摆手,“陆老师的人我哪敢抢。不过,年纪这么小,出去吃饭都是陆老师花钱吧?”
理财柜员的天性,见到谁头上都顶着块牌子:本行流动性存款XX万。
滴嘟——
陆羽低头,一看就皱起了眉,她哼了一声,吐出来:“住酒店都是用我的卡。”
“啊——”非现金妹妹大受震撼。
妈妈发来一条微信:妹妹,给你看小陈阿姨儿子的照片。小伙子叫陈弦。
“该不会还是——”妹妹干脆转过头,眼皮拉起来,眼睛越来越圆,支支吾吾喊出来,“大学生吧?”
“看前面,有行人!”陆羽等到妹妹慌乱看向前方,才无可奈何说,“好像听他说过,是大四暂时休学两年。”
妹妹又尖叫起来。
滴嘟——
一张照片传了上来,在图片还是个模糊的方块的时候,陆羽就退了出来,妈妈那一行变成:【图片】。
她才不关心对方长成什么样子。
去——还是不去呐?
真是令人为难啊。
陆羽并非不婚主义者,相反,她是真爱至上那一型,但相较于男人,她更乐于和机器待在一起,毕竟计算机比男人诚实,世界之大,过去、现在、未来的编程语言千变万化,但它们最终的归宿仍是被编译为二进制机指令让机器执行,计算机的世界只有0和1,而有的男人连自己是0是1都不会告诉你——看看那些被渣Gay骗婚的妻子。
啧啧——
止住!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才被妈妈警告不准再沾“电子鸦片”,赶出去,赶出去,把编程和蓝血全都赶出脑袋。
2.5小时的培训会结束,陆羽坐地铁2号线回家,在小区门口的重庆麻辣烫店打包了晚饭。她推开公寓的门,拎袋子把球鞋踢掉,两只灰色球鞋像体操运动员在空中翻滚落地,她趿小兔子拖鞋快步走进客厅。
小谢正从浴室出来,穿着白T,头发湿翘炸毛,脖子上挂着一条蓝色毛巾,慢悠悠从陆羽身边走过,躬身,提起球鞋后跟,整齐地放进鞋柜。
陆羽把麻辣烫放到餐桌上,看到桌上放着杯面,塑料叉子叉住泡面盖,白色的蒸气从掀开的缝隙里钻出来。
陆羽问小谢:“还没吃饭?”她转头看沙发那边,沙发前铺着地毯,小谢的“企鹅”笔记本屏幕亮着,风扇轰隆隆响着,一看就知道他待会儿还要工作,“就吃方便面?”
小谢歪着头,用毛巾擦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会儿!”陆羽洗了手,冲进厨房,拿出自己和小谢的碗和筷子,捧到客厅餐桌上,把麻辣烫分平分在两个碗中,又拔下杯面上的叉子,上下搅动泡面,同样各分一半到碗里,把碗推到桌子另一边,笑着看向小谢,“吃吧。”
“嗯,谢谢。”小谢抽出餐椅,坐下。
这是张四人座的雪山岩板餐桌,陆羽坐在桌头,小谢坐在桌尾。餐桌中间放着纸巾盒,不偏不倚像条三八线,将客厅分成风格截然不同的两部分。
属于陆羽的那部分凌乱绚烂,严丝合缝的毛毡板被黏在墙上,板上用大头钉扎着数也数不清的明信片。那些明信片横七竖八交叠着,描绘了七大洲四大洋的景色,手写字体也是囊括了世界各地的语言。有人还在明信片上粘上了照片——比如说,一个皮肤黝黑、五官深邃的大男孩正站在渤海之滨,抱着一条刚刚钓上来的大鱼朝镜头咧嘴笑。明信片多到可以用相近的颜色拼出一组字母:Just For Fun!
只是为了好玩——这是陆羽干一切事的内驱源。
陆羽就坐在那个“fun”下面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