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瞧见许翎走进来,作势就想招呼,许翎却一抬手让她不必出声,江稚梧舞得投入,没有注意到这头的动静,袅袅娜娜继续跳着。
要说刘管事送来的东西没有不好的,她这身赤红曳金的斗篷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冷风里披着站上半晌也不会冷,这会儿人一动起来还隐隐的发起汗。
披着斗篷跳舞总归有些掣肘,江稚梧摸上颌下盘扣,一手指尖抵上去解着,一手抓上斗篷沿儿用力甩动,随着那道红色腾起,她掐腰一个回身,一双眼睛从红色掐金绲边上露了出来,水波漾漾地想勾一勾白娘,让她呆会儿给自己品评时能讨些好。
谁料倏忽一道气度卓然的身影闯入她眼中,让她口中西凉乐顷刻噤了声,心里的盘算也全飞到天外。
那道身影的主人也正瞧着她,用他清浅通透的眼睛。
斗篷簌簌落在草地上,在江稚梧脚边堆成小坡压住淡白裙褶,仿佛一道符咒把她禁住,一时没回魂。
“你这姑娘,见到少主来了应该舞得更尽兴些才是,怎么停下了”白娘插在二人中央打圆场,又对着许翎道:“性子还是有些怯,要是能让我再多呆些时间,保证教得更好。”
江稚梧无所谓白娘怎么解释,一双杏眼暗瞥许翎,像在无声问他怎么来了。
许翎不知是与她无话讲还是故意晾着羞她,一时间也没出言,只弯下腰捡起沾了泥土与枯草的斗篷,递给白娘,意在让她再去拿件儿新的来。
白娘会意,匆匆离开。
江稚梧也想跟着白娘走,又碍于许翎尚在不好把他一人抛下,问道:“许公子有事找我?可以进屋一起说。”
“原也没什么,听见歌声便路过看看,”许翎双手负在身后,信步在院中迈着,“你去过西凉?”
江稚梧摇头,碎步走在他身边,“说来公子别笑,就是连京城也从未出过。”
她试探问:“公子好似去过许多地方?”
许翎似乎不想多说,含混道:“都是少时的事情了。”
江稚梧垂首,“待这桩事情了了,我也要到外面走走。”
听出她话里的羡慕,许翎看了她一眼,随口建议道:“江南和东淮现在混乱,三五年内去不得,可以先往北方或者西部去,那儿的景致不输江南。”
江稚梧一怔,没想到他会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毕竟她对这事儿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随口一提当做一个好盼头。
但自我的安慰换到对方嘴里说出来,其间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颇感激道:“谢谢公子,我记下了。”
许翎默了默,眺向天边,仿佛在遥望那些远方的风光。
江稚梧也跟着看过去,铅云沉沉,一片迷蒙,同她方才在屋中看到腻味的风景没有什么分别。
不对。
她伸手接住一小片晶莹。
“下雪了?”
江稚梧举起手,托到许翎面前供他看,“许公子,下雪了!”
白生生的一双手,指尖透红,掌心安躺着一片六角雪花,确实下雪了。
许翎瞧她眉目眼睫上也落了雪花,莫名想帮她吹去,但终究只微微点头,绷着下巴淡声道:“是下雪了。”
雪花顺着肌肤纹理消失,江稚梧搓着手掌哈了哈,看向灰扑扑的天空下不断落下的渐大的雪花,喃喃着:“可是现在才刚过寒露不久,还未到立冬,怎么就下雪了?可真早。”
天寒地冻,仗也会打得更艰难。
想到燕山外正战火连连,江稚梧收了雪花激起的那点儿雀跃,“燕山那边怎么样了?许公子这趟回来是有什么要安排?”
“西临王已经抵达燕山协助镇压叛乱,应当就要结束了。”
许翎如实答了前一个问题,忽视了后一个。
江稚梧也没放在心上,知道是他习惯了隐藏,不肯叫人察觉一星半点。
左右到了时机,需要她知道的那些,他自会来告诉。
雪越落越密,地上积起一片白,天地间的吵闹都被雪花吸走,唯余簌簌落雪声。
她停声不问后,二人间倏然静谧,许翎看她薄袄下的两扇肩膀有些瑟瑟,便说要走,让她也回屋去。
江稚梧却舍不得这场初雪,弯起眼睛微笑道:“公子先回吧,我再看会儿。”
空气太凉,凉得她双靥发白,唯有鼻尖和眼皮透红,一双眸子冰凌凌晃动着,格外楚楚动人。
她其实打算等许翎走了,等雪再厚一些,便堆个雪人玩儿。
许翎察觉了她的私心,轻哼一声:“你若冻病了,会耽误事情。”
寒风带着雪粒子往人脸上扑,看不清屋子也看不清院墙,白茫茫天地间二人眼中只剩彼此,江稚梧脸好似也冻红了,顶着抹桃色问:“公子是怕我冻病了多一些,还是怕我耽误事情多一些?”
许翎顿住,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