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旷,你把这杯牛奶带到学校去喝啊!妈赶着去上班!”沈小静抓起自己的包,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段旷揉着头发从卧室走了出来,拿起桌上的牛奶。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原样,段旷仍然每天走在那条路上,路过转弯处时,门口的程阿姨正在忙活着卖早点,快到学校时,他会遇见他的前桌。放学之后,他会坐在小卖部里写作业,一直到晚上十点,他关了门,往家的方向走。
徐秋很久没有去过小卖部,她后来去办了高考要用的身份证,才路过了一次,那是白天,店子里只有段旷的妈妈在。□□件时,窗口的阿姨看着她的名字,竟然还想起了她。阿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最后也只是让徐秋拍了照片,办了证件。临走的时候,阿姨对她笑了笑,说:“现在……你爸妈还有汇钱来的吧。如果没有,也别怪他,他也不想的。”徐秋没有问她怎么认识自己的爸妈的,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很久没有汇钱的。徐秋走出门时回头问了句:“汇钱的不是我爸妈,对吧?您告诉那个人,我会想办法还清的。现在他不需要,但也许有一天,他会需要的。”
徐秋那天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段旷的妈妈正在听着收音机缝衣服,她犹豫了一下,走进去买了瓶包装最便宜的水。回去的路上她抬头看着太阳,小口小口地抿着喝水。她在一个转角处看到了段旷,段旷和一个女警察站在一起,她认出了那个女警察,那个暑假,给他们做笔录的女警察。女警察说:“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但他们似乎很快察觉到有人靠近,停止了交谈,徐秋路过时和段旷打了声招呼,段旷神情有些凝重,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等到徐秋走了过去,段旷才开口:“所以,这就是他资助过的那个学生?”女警察点了点头。
“那她知道吗?她以后怎么办?”段旷背起了拿在手上的书包。
“她不知道是他。”女警察把手上拿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对不起。工地上出了那样的事,他逃脱不了责任。”
“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段旷看着远处的电线柱子,上面贴着收购废铜烂铁的广告。
“我每个月都会来的。”
“别找我妈,每次,她看到你,看到你们,就会想起我爸,她怎么也忘不掉,看到他躺在那里的样子,你们是警察,可有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一个张贴小广告的人来了,给柱子上贴了好几张新的小广告,看到一个身穿警服的站在那儿,一溜烟撒腿跑了。
“那她怎么办?”没有人回答,天快黑了,他们都离开了,留下一叠被风吹散的纸片。
一个月之后,校门口。
女警察又出现了,她没有穿警服,而是穿着便装。段旷远远地看到了她,并不往她的方向走去,而是走了平时不常走的远路。徐秋在校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她,抱着书跑了上去。
警察有些失魂落魄,她对着徐秋笑了笑。徐秋先开了口:“吴阿姨,我有点事想和你说,您有时间吗?”吴宁收回了恍神的目光,她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现在是秋天了,这儿种植了许多落叶的树木,一到秋天就会在大街小巷里堆起厚厚一层。徐秋放下了手中的书,说:“吴阿姨,那个一直资助我的人是张叔叔吧,我问过银行的人了,他们说给我汇款的是一个姓张的叔叔。我也问过办事的李阿姨了,她说当初那个帮我交罚款的叔叔,是我们本地的一个包工头,和您认识。他一直在资助我,为了让我不要有压力,还会每个月用我父母的名义给我们汇钱。当初我的事情,也多亏了您的帮助。”看着吴宁脸上细微变换的表情,徐秋说道:“您别误会,我不是为了钱来的,这张卡里是张叔叔这么多年来给我们汇过的钱,我和我奶奶两个人这些年不用花钱,我平时也会去打工赚钱,所以这些钱我全都攒下来了。”
吴宁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滑落下来。
她有些哽咽了:“不用了。他一定希望这笔钱给你留着上学用。”
徐秋不知道说什么,她在几天之前才得知,段旷父亲的死和这个老板有关。老板的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工程尾款也没有拿到手,最后,老板把所有的财产都拿去变卖了,付清了所有工人的工资和段旷爸爸的赔偿款。但老板最后还是入狱了,他是自首的,他承认他杀过一个人,他也承认他很遗憾那个人没死。那件事让整个街道都惶惶不安了几个月,他杀的人,是那个徐秋和段旷在雨夜发现的人。
徐秋感到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对她来说是好人的人,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