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升降电梯来到顶楼,推开门的一霎,铺天盖地的夕光笼罩了她。
楚酒微微眯眼,背光之下,立着一道峻拔的剪影。
挺括利落的衬衫、西裤,勾勒出优越的比例,宽肩阔背,腰线劲瘦有力。
他站在那里,便是电影里的一幕。
的确生了副好皮囊。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楚酒默不作声,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斜阳映照着硕大的铜钟。
此处视角极高,能俯瞰整个裴家大宅,甚至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海天相接的线条,都清晰可辨。
日落黄昏时。
楚酒偏过头去,夕阳涂抹在他的侧脸,嶙峋起伏,立体流畅。
老天爷也忒偏心。
家室、外貌,财富地位、心机城府,哪样少了他裴舒望的?
楚酒微微抿唇。
真要把人气死。
良久。
裴舒望终于转过头,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看到楚酒的神情,话锋一转:“怎么这样看我?”
“羡慕你而已。”楚酒转回脸,凝视着远方的夕阳,“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不像我,生下来就背着一屁股债。我贫穷、狭隘、目光短浅。空有闯荡的心,却没有那个资质。这是最可笑,也最可悲的了。”
风吹拂面,扬起楚酒散乱的发丝。
不知是不是进了沙子,少女一贯坚毅澄澈的眸子里,隐隐泛起湿意。
裴舒望微微一怔。
印象里,楚酒行事乖张、肆意,极少流露出这般自怨自艾的态度。
“为什么……”两行清泪,滑过她瓷白无瑕的脸,“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裴舒望平声说:“你知道就好。”
“?”
楚酒大脑宕机,诧异地看向他。
这是在奚落我、泼我冷水?
“知道,就会习惯。”他说,“习惯,就会麻木。麻木,就不会痛苦,不会流泪。”
“……”楚酒清目微眯,“凭什么?”
男人的话,触动了她的叛逆因子。
少女眉头压低,清落的眉眼,此刻写满倔强:“不过是痛苦,我能承受。不过是眼泪,我有的是可以流!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我的痛苦,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哭声!”
说着,她往前迈出一步,踩上围栏,放声大喊:“老天爷!——你不公平!——”
少女的嘶吼,在整座大宅回荡。
楚酒心头升起快意,蔓延到全身,不知疲倦地喊着,半个身子都探出围栏之外——
“小心!”
腕间传来一股力道。
裴舒望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
由于惯性,楚酒身体后仰。
宽大的手掌拢了下她的背,熨帖的温度渡进心口。
又迅速抽离。
凉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楚酒,你为什么不怕死?”
楚酒愣了愣,抬起视线。
裴舒望在询问原因,也就代表,他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
“明知危险,还要在山道上飙车。明知是死,还要把车往海里开。现在也是。”男人语气很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一声叹息,“你从来都是这样无所顾忌,不知‘惜命’二字怎么写。为什么?”
楚酒默了默,忽地笑了:“因为,我真的受够了!”
裴舒望注视着她。
楚酒偏过脸去,放远视线。
入眼,是壮阔的云霞,和粼粼波光。
夕阳在沉没,从容不迫地,享受着海面温柔的吞噬。
因为他的宿命,便是溺毙于海底。
“我六岁时,母亲抛夫弃女、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二十一岁,父亲为了钱,把我卖给你做情妇。”楚酒说着,搁在围栏上的拳头越收越紧,指甲嵌进肉里,“在这世上,唯一与我有血缘联系的人,都不打算对我负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情绪又上来了,楚酒越说越激动,近乎发泄:“过着这样的生活,就是捧着一坨屎!如果我看到垃圾桶,就会毫不犹豫把它丢掉!”
裴舒望:“……”
酒,是件神奇的东西。
看似澄澈透明,入口却浓烈呛鼻,甚至能燃起大火。
楚酒,也是个神奇的姑娘。
外表清冷疏淡,内心狠绝疯狂。眼里藏着的那股劲,好似不能撕碎世界,就会果断地解剖自己。
良久。
少女的双肩上下起伏,心中的积郁得到发泄,渐渐平静下来。
“所以,我不回避死亡,这是个自然的过程,它将发生得合情合理。”她凉凉地扫他一眼,“葬身海底,可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