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
天空万里无云,是上好的画纸,任由落霞肆意地渲染开来:靛青的、绛紫的、殷红的,像一块成色极佳的宝石,鲜艳、剔透。
然而,霞光之下,裴家大宅的豪华程度,远远超出了楚酒的认知。
简直是童话里的城堡。
楚酒狂奔着,推开无数扇金漆大门,穿过无数条华丽回廊,逃出住了一月的房子,绕过经常漫步的花园,已然气喘吁吁。
仍跑不出这深宅大院。
面前宽敞的大路,通向一座欧式建筑。可是在那之后,还有一片林立的洋楼。
根本找不到大门,甚至连围墙都看不见。
楚酒不知该往哪走了。
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既然这里是东郊地带,那我往西走,跟着夕阳走,就能回去了!
楚酒追着太阳,再次狂奔起来。
可她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片刻后,一座没什么特征的花坛前,楚酒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息。
嗓子像在冒火。
这一次,楚酒切身体会到了裴家大宅之辽阔、财力之雄厚。
只凭她一人,根本跑不出去,只能平添笑料罢了。
绝望蔓延。
楚酒茫然四顾。
花丛中,走出一位年长的女子。
她的黑发里夹杂着银丝,身上穿着与女侍相似的衣裙,规制略有不同,应该是更高级别的管家。
手里拎着浇花壶,朝楚酒友好地笑笑,眼角浮现出温柔的鱼尾纹。
楚酒愣了一下,接着意识到什么,向女子走去:“请问一下,出口在哪?”
女子笑着,缓缓开口:“就在你的脚下。”
“嗯?”楚酒疑惑不解,真的低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白色的大理石板路。
“天有道,脚踏实地,方可破局。”她的语气高深莫测。
“……”楚酒听不懂,也无暇思索,“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不,你应该留下,这是天道的指引。”女管家把洒水壶挂在花架上,仪态谦和有礼,“小姐,我送你回去,去你该去的地方。”
“不要。”楚酒倔强不屈。
“如果你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跑下去,会力气耗竭、低血糖昏迷。”女管家态度和蔼,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令人笑不出来,“到时候,还是我们送你回去,结果是一样的。”
楚酒:“……”
无力,深深的无力。
这就是他们有钱人的手段吗?把人活活耗死!
女管家:“请等我一下。”
她绕道花圃背后,片刻后,开回来一辆红色小电车。
造型复古,又有点可爱,像景区里的观光车。
女管家坐在驾驶座上,朝楚酒微笑:“小姐,上来吧。”
“……”纠结了一会,楚酒还是乖乖上车了。
她好渴,好累。
车上有玻璃瓶装的矿泉水。
楚酒也不客气,拆开饮用。
“天道,真的存在吗?”楚酒把玩着精致的玻璃瓶子,声音很轻,“有些人,从出生时就光环加身,财富、名利,唾手可得。可有些人,辛苦打拼一辈子,都赶不上人家一根脚指头。所谓天道,真的公平吗?”
“怎么不公平呢。”女管家一边驾车,一边说道,“上世纪的港岛,裴家可不是什么显赫家族。乱世之中,全靠初代家主敢打敢拼,才有了现在的家业。富贵险中求,各中辛酸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闻言,楚酒沉默。
同为草根出身,她很能体会白手起家的艰难。
如果她是初代家主,历尽艰辛、出生入死,打下这百基大业,当属于莫大的功德,子孙后代的富贵,都是自己应得的。
女管家又道:“老百姓困囿于柴米油盐之间、挣扎在饥寒温饱线上,而高位者,也有其关乎重大的使命、不可逃脱的责任。黎民百姓有黎民百姓的挣扎,天之骄子,亦有天之骄子的枷锁。如果彼此身份互换,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破局。所谓天道,并非一味的均等,而是‘各归其位’。”
“各归其位吗……”楚酒捏着玻璃瓶,心中仍是难平,“我知道,您在替裴舒望说好话。可哪怕他天生就是上位者,难道,我就合该做他的玩物吗?”
不知不觉中,车速降下来,缓缓停泊。
女管家朝她温柔一笑:“我想,这个问题,你可以在这里得到解答。”
楚酒下车,抬头一望:一座钟楼,高耸入云。
“裴总在顶楼等您。”
女管家再次发动车子,悠悠地走了。
楚酒深深呼吸,踏进钟楼。
最糟糕的事已经发生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