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黄沙、飞扬的尘土。
腥冷的风如钝刀割肉,瘸腿的秃鹫站在分不清是什么动物的骨头边上,它的身体有半扇门那么高,伸出的头却只有门把手那么大,两枚黑色的瞳仁像失去光泽的纽扣,看不到任何眼白,此刻,它居高临下地盯着下方运送尸体的车,企图从中分一杯羹。
从漫长的混沌中醒来的时候,师萤发现自己平躺着,空气不流通,身体比脑袋率先做出反应,她伸手掀开了脸上的白布,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她和黑色而缺乏生气的眼睛对视,对方压在她的身上,隐隐向下用力。
食物缺乏,看来饥饿的死神也难以扛过这冰冷的天。
师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胸腔施力,艰难地伸出手把那股力量往外推,也许没想到她还活着,它说不定也觉得运气不好,他们在等对方力竭。僵持了10分钟,也许是更久,那只秃鹫从车上落下,砸到地面,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它受了伤,再站不起来,几分钟后,被后方驶过的车子一压,那对无机质的眼睛至死也没能合上。
她所在的卡车正好是队伍里的倒数第二辆,最后那辆车在转弯处熄火了,司机下车检查轮胎,错过了一人一鸟的互斗。她和秃鹫说不上谁更幸运,那只野生动物选错了进食对象,在发现她是个活人后本来可以飞走,可能是看她太瘦弱,选择硬刚。事实上它掉下去的时候本来还能挪到路边休养生息,再寻找下一个目标,但它太饿了,一开始没料到她会“诈尸”,后来也没料到后面还会冒出来一辆车,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生命。当然,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作为一个本应该死去的人,被其他人发现还活着后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尤其是,包裹着她的是特殊材质制成的袋子,虽然她的那只袋子没包裹严实,这才引来秃鹫……
车子开到了目的地,师萤趁前面的车辆开始卸货的时候,从浅黄色的长袋子里爬出来,身边是堆在一起的一模一样的长袋子,袋子表面标着大大的×。刺鼻的怪味令人作呕,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估算着车辆起步和停下的时间间隔。每卸一次货需要3分钟,她在前车开走,自己所在的这辆车倒头的时候悄悄从边缘滑落。
这是一条单程路,不在半路逃跑是对的,不然原路返回的其他车有很大概率会发现她的存在,在无法确保他们会救她的前提下,她不能拿自己冒险。卡车车厢倾斜的时候,她踩在底下半软的袋子上,往上一蹬。上半身探了出去,抵在地面上,下半身一寸寸挪,终于把自己从尸体堆里解救出来。她躲在掩体后面,下一秒,哗啦啦的袋子坠落,在她身旁堆成一座小山。
卡车开走了,师萤吸了一大口车尾气,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填埋场,只是里面的不是普通的垃圾,而是一具具人类尸体。
师萤休息了5分钟,在这期间,最后一辆卡车开过来,车上的挡风玻璃上有褐色的痕迹,那辆车的一只轮胎有点瘪,行驶的时候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司机似乎很着急,他放下“货物”后,没有像以前那样做检查,径直上车,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也许是从未出过纰漏,这一次司机也没觉得会出现什么问题,掉队超过一定时间会扣分,必须在城门关闭前回到安全区内。
师萤蜷缩在卡车的角落里,她看着一路上的车轮印发呆,车越往里开路越窄、人越多,不过,这个多是相对于外面而言的,这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在路边,有人靠在倒塌的建筑物上,有人走两步、歇三步。卡车在队伍中停下,她从车上跳下来。中间有个小孩看见了她,但他只是扫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像一颗蔫了的豆芽菜。
这里的人没有活力,他们在等待一场已知的死亡。
……
除了一条长队,队伍的尽头是一堵高墙。
师萤徘徊到了队伍的最后,她的前面是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她老树盘虬的右手边牵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戴着对他来说过分宽大的帽子,他的身形看起来不到10岁,他们走得很慢。
前面的队伍停了几秒钟,有人死在了半路,人们沉默着绕过去,没有人对此感到慌乱。
老妇人摔倒在路上,那个孩子焦急地对着她说话,想把她拉起来,但他没有成功。排在他们前面的人往后一看,又默契地移开视线。师萤打算绕过他们往前走。在她经过他们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拽住了,那个老妇人对男孩说了一句话,那个孩子脸色煞白,点了点头。老妇人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裤子的的口袋里,那双浑浊的双眼看着她,然后把男孩的手放进了她的手里。
老妇人走不动路了,她也不打算再往前走了,但那个孩子还小,还有活着的希望。
师萤明白了她的意思,老妇人拽得很紧,很难想象一个将死的老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师萤挣脱开她的手,迈步往前走。老人双眼落下泪来,露出绝望的神色,她放开了双手,定定地看着天。
师萤顺着她的视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