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询问的眼光觑他。
同感,可能是对创造者的一种敬畏吧。
怎讲?
万物生长靠太阳,咱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不就全依赖阳光吗?旭日起升那一刻,俨然造物主醒过来。我们作为他的创造物之一,理所当然感到害怕啦。真的,说到这我想起一事,小时候你爸爸妈妈喜欢给你录视频吗?
喜欢啊,我从小到大,相片啊,视频啊,一大堆。
就是,一样;但我却不喜欢看;有一回,大概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吧,我爸妈把我叫到客厅,正儿八经地和我说,你看看,这就是你,你刚出生的时候。
他们正用电视放U盘里的视频,我不清楚他们那天为什么要看这个,可能一时兴起,也可能是别的;视频里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头发黑黑的显得很长,被一个戴乳胶手套穿粉衣服的护士抱着,在水池上方水龙头下面洗。
天哪,我爸妈说那就是我;老天,我不敢看,我不想看,我一溜烟就跑回我的卧室,并关上门。生命的诞生,可能是庄严的吧,但绝对是恐怖的!
嗯!她点头。还记得你在森林里说过的话吗?
?
生产——生产包括物质资料的生产和……
人的生产!你是不是因为害怕才——
嗳!那是不是个拐角?她顾左右而言它。咱们要在城墙上拐弯啦;在城墙上拐弯,想想就不可思议!
确实,他们来到了古城之一隅。
这里不应该有个塔楼吗?他说。在我印象中,凡城的拐角处都有个岗亭般建筑——哦,可能我搞混哩,在我生活的城市,市南郊有个公园,公园旁边是个监狱。那监狱高大的围墙不亚于这里的城墙。那里墙角处就有高高的吊脚楼,楼里站有荷枪实弹的警察。
她俯身望向城角垂直的楞线,貌似并未听他讲话。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保准摔死!她说。
干嘛死啊活呀的?拉她起来,他挥手划过整个城对她说。过去全中国都是这样的城,人们每天进城出城,司空见惯;现在全拆哩,剩仅有几处遗留或翻新的,反倒稀罕得不行,变成旅游胜地啦。
人是很善变的动物吧?
顺着笔直的城墙,两人一路走去。远方城墙看上去越来越窄,两边的豁牙垛齿眼看就要咬在一起。
旭日早已挂在高天,艳阳普照,一切都熠熠生辉。
有些游人也蹬上城墙,三三两两有从背后悄然超过他们的,也有悠然迎面而来的。
二人就这样一边谈笑一边走着,仿佛行走在宋代汴梁。
若不是后来下起雨的话,他俩也许会绕城一圈儿。
天气也真是怪,阴晴不定,刚才还丽日当空,转眼便阴云密布。
起风了。天昏暗下来。
附近也没有下城墙的口子,他们只好加快脚步往前赶。
凝眸远望,城市一派灰蒙蒙,山边有一片黑云像幕布一般垂天而下,暴雨恍若已经降临那里。
顺着城墙望去,远处隐隐约约像是有座城楼,两人奔那里而去。
天上乌云在翻滚,涌动,包裹着十万天兵,也许全是鬼怪妖魔。
她的头发时而被吹起,又落下。
他赶在她前面,面对着她倒着走。她抿嘴笑着,故意加快步伐;他不停地倒腾两条腿,以免跌倒。
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了,稀稀拉拉地,打到人们的肩膀上,脸庞上,一片冰凉;打到大石板铺就的城墙路面上,啪一声被摔个稀碎。
她辇上他,双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他嘻嘻笑着,伸手抓住她的手,转过身来。
雨势渐大,明亮的雨滴如珍珠一般从空中坠落,他拉着她的手跑起来。
像鼓点一样雨猛地滴了一阵,倏地又小下来。小到如丝,悄无声息地飘忽着。
两人放慢脚步,健步而行。
清凉的空气,冰凉的雨滴,凹凸有致的城墙,灰蒙蒙的天空,模糊的城市建筑,让人感觉行走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