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站在小屋里,好长时间一动没动。等到近乎万籁俱寂,我才小心翼翼地拧开手电。
借助手电的微光,我看清这小屋就是间简陋的门房。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比火车上卧铺车厢里的床大不了多少,床上有被褥。靠窗户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杂乱摆满日常用品,桌前是把破椅子。除此外,大概就没甚别的。
你睡床吧,我趴在椅子上。我说。
要不咱俩挤一挤?
别介,挤着谁也睡不好。
好吧,我真困啦。
那快睡吧。我按灭手电筒。
经夜连个梦也没做。
当她叫醒我时,搭在桌上的一条胳膊被担得生疼,半边脸已压得麻木,哈喇子浸湿了袖口。
天亮啦,快走吧。她拽拽我衣服。
迷迷瞪瞪,站起来我就跟她走。
门殿里还很昏暗,两边金刚或护法之类面目狰狞,靠墙的桌上有香炉、捐钱箱子什么的。
你去开门。她说。
我走到木头大门前,见两扇门关得严严实实,并用巨大的门栓插着。
挠挠头皮,我悠缓地思考该怎么办;回头瞅瞅,见她猫着腰绕殿巡视,仿佛在找一只老鼠一般。
无意识地踱开几步,恰来到大门旁的小门前,伸手一推,门虚掩着。
开啦!我哑着嗓子叫她。
就来。
我出到门外,奇怪她竟没有立即跟上来,正要回身找,她急急忙忙地钻出来。
干什么呢你?
快走!她竟然跑了起来。
我只好跟着她跑起来。晨光熹微,街上人还很少,正好放马一奔。最近她行事总是出人意料,我也渐次习惯。
但也不至于此吧,简直就像体测二百米考似的,她撒丫子跑得愈来愈越快,我喘开大气才跟住她。
而且她见巷口就拐弯,貌似欲摆脱无形之鬼追。
越跑我越为她的举动失笑,大清早的,究竟锻炼身体哩还是发神经咧?
直到跑出好远,她才大喘着气停下。
估计就算发现,老和尚也追不住咱们了吧?她双手托住膝盖,一边喘气一边说。
什么老和尚?你说啥呢?我惊诧莫名。
我偷了庙里一百块钱!她直起腰来伸开手掌让我看那一百块钱。粉红色的,折叠成四折,就在她手心里,被攥成像劈开一半的管子。
哇!不应该呀,那个喇嘛对我们挺好的,你不该以怨报德啊?!我表示不理解不赞同。
喇嘛哥肯定没什么,我就怕被他师傅发现。
你是在哪里拿的?
就那神像前的香炉钵子下嘛;我也是一时性起,欠考虑;只想着咱们没钱,没多想别的。
那也不能偷哇!
要不咱给送回去吧?
唉,算了,那样更麻烦,反而会惹出很多事;施舍给寺庙的钱也很多,少一张他们根本不会发现。
也许吧。
走吧,别想啦。我把她的手合上,让她把钱收起来。
二人懒洋洋无目标地走着,时而互相碰碰胳膊,时而撞撞肩头。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唉,这一百块钱,成了我一生的污点啦。她遗憾地说。
没什么,别那么想。我极力安慰她。再说佛法讲究布施,布施是啥,就是给别人嘛;人们给寺庙捐钱是布施,寺庙也应该给众生布施嘛,不能光进不出呀,你说是不是?
你这样说也算是一种歪理。
就是嘛,真要说起来,钱算什么,佛说所谓钱者,非钱也,名为钱也!
就是有点对不起喇嘛哥。
我白给你讲半天道理,都说无所谓啦,你还纠结什么呀?那个喇嘛,如果他真懂佛理的话,根本不会埋怨,反该赞成你才对!
喇嘛哥当然不会埋怨啦,只是我自己心里难免内疚。
什么喇嘛哥!左一个喇嘛哥,右一个喇嘛哥!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你这样叫他?我倏地很来气。
他看样子比我大嘛,人又那么好,不应该叫声哥哥吗?
你怎知道他比你大还是比你小?根本不知道大小,一厢情愿瞎叫什么呀?
感觉嘛,这个世界的一切我们不是感觉到的吗?
我还感觉你比我小呢,那你叫我哥哥吧。
那是你的感觉。我的感觉是你比我小,你应该叫我姐姐。
哈呀真是的,咱俩比一比大小?
比就比!
哪一年生的你?
你先说!
你先说!
我说了你肯定要说比我早一年,才不上你当呢!
拿身份证出来!
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