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拉住。
回首之时,她已跌坐回车厢之内,被韩愫欺身而上,逼退至车厢一角。
这一次换她出声惊叫,却被他捂住口,道不出半个字来。
韩愫垂首,缓缓同她凑近,直到他的唇贴至她的耳上,方才带着气音,低低问她。
“本相行事端正,何至于要躲他?”
孙芙蕖打了个抖。既是惧畏,亦是生寒。
韩愫与她一样,身凉气弱。
熏风春暖,轻衫正薄。
可无论他压在她唇上的指尖,还是触到她耳廓的唇……两相碰触,这暧昧却愈不令人面红耳热,唯觉得如坠冰窟一般,遍体生寒。
孙芙蕖攥紧了他墨色朝服的衣缘,下意识朝他怀中缩去。
往世里,每每二人至亲至密之时,她却仍不觉暖。韩愫越是碰她,她便越清醒地觉察,她身心尽皆寒凉,而韩愫亦是如此。
她恨极了这男人从内到外,冷血冷性,可最恨的还是她自己同他一般。
春衫太薄,她被他逼至角落,只觉得周身愈凉。
可孙芙蕖此境之下,便如同累世一样,除了身近旁的韩愫,再抓不到任何的救命稻草。
她好似缘木求鱼那般,欲从韩愫冰冷的怀中索取暖意。此举却并非愚蠢透顶,而只是绝望至极罢了。
韩相爷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七八的少年。
适才他方道过自己“行事端正”。此前的刻意撩拨,也仅是因孙芙蕖有趣罢了。
可这会儿佳人在怀,他却觉得,也许他们本应该避开叶如轻的。
“你若自荐枕席,亦不急于一时。”
原本清朗含笑的嗓,带着极克制的哑意。
他伸手,箍住孙芙蕖攥紧的拳,一寸寸抽出她指缝间的朝服。
暧昧且危险的气息散尽,韩相爷坐回到马车的另一边。
孙芙蕖得以同韩愫拉开距离,故而不再如方才般怕冷,亦惧怕他。
只要是遇上韩愫,她就不得安生,更加不得好活。
往事种种不提,就说当下,叶如轻的家奴已然在马车之外呼喝,只差将孙坚骂一个狗血淋头。
好在韩愫适才那几句话,始终说得悄声,而车外刁奴的气焰又极猖狂,叫骂声尽数盖过了车内低语。
孙芙蕖眼下只要朝叶如轻赔了不是,再把道路让出,这纷乱便也能囫囵折过。
素手轻抬,她稍稍挑开车前帘幕,不抛真容,只露皓腕。
尚在仗势欺人,叫嚣狂吠的狗奴才,登时便止了声腔。
车内人并非孙坚,原来竟是女子。
不止叶姓家奴,就连围在两架马车旁看热闹的路人,都暗暗道起奇怪。
孙芙蕖借着众人惊疑,四下安静的空当,不紧不慢出言。
“今日爹爹将马车借出,不想竟碍了叶财神您行路。两宫之间,复道重地,也不知要冒犯到多少头顶上的贵人。”
前一句,孙芙蕖讲给叶如轻听,带着歉意不假。
后一句话,却是敲打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莫说百官上朝,多是途经此路。纵有两宫中随便一位主子,若被这奴才惊驾,便是割下他十条舌头,亦不够赎他罪过。
家奴此刻回神,知道自己是碰了软钉子。
孙坚这女儿温声慢语,却话里话外地夹枪带棒,真真是牙尖嘴利!
“既是知错,还不快快滚开?耽误了我们大人上朝,莫说是你,就是你老子也——”
那人忿忿跳下御座,正掐着腰高声喝骂,肩头上忽觉一沉,回首见是大司农那把羽扇,搭在了他的肩上。
主子已亲自露面,自没有他再多嘴的余地。
他老老实实住口,躬身退回,也收回未及吐出的半句辱骂。
“孙小姐进退有节,知情识趣,倒是本官的下人无状了。”
轻摇羽扇,叶如轻缓缓踱步,停在了孙芙蕖的马车之前。
虽未成家,但毕竟二十有四,叶如轻不似韩愫,于情|事之上那般青涩。他是风月场的老手,早早地吃过见过。
他眼睛毒得很,单瞟见孙芙蕖一截腕子,便知道这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怕家奴唐突了佳人是假,叶如轻此时出面,是为见车内的她。
“本官不为难你。孙小姐只要下来拜过本官,今日本官便不治你这争道之罪。”
就只是当面赔个不是,孙芙蕖并不介意。毕竟这马车中,又还藏着韩愫。
此一劫,能如此大事化小,不至于传到陆柔良的耳朵里,她就已然知足。
她正欲掀起帘幕,却有苍黑色广袖兜头罩下,将她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耳边韩愫的嗓,虽然明亮,却透出森暗冷意。
“叶卿您不愧是活财神,这算盘倒的确打得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