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犹怜。”
韩愫冰凉指尖,轻拭过孙芙蕖晶莹热泪,复又戳点在她的颊上。
孙芙蕖不解愣怔。
与他想象之中不同,韩愫指尖轻捻,其上并没有被泪打湿的白腻铅华。
既然她不曾敷粉,这面色倒竟是毫未作假。
本想在拆穿她后,留待着继续揶揄她的那些话语,便蓦地阻滞在他的喉头。
如鲠在喉,韩愫不解,此女究竟工于心计到何种地步,竟连这博人同情的惨淡面色,都假装得已然乱真。
他自然是不知道,孙芙蕖面无血色,只因昨夜里未能好眠。
而这误会,孙芙蕖怎可能好心地为他解开?
她这会儿正因韩愫那一句“我见犹怜”,惶然不知所措。
韩愫话止于此,她却并不信他真的同情起她。
这厮丧尽天良,骨子里寻不出半点的仁慈善念,却对她道“我见犹怜”,那便必定是有更凶恶的招数,尚没有对她使出。
说到底,孙芙蕖是怕韩愫的。
毕竟,她逃得出累世生死轮回,却逃不出嫁给他的厄运。
孙芙蕖肩头轻颤,忍不住哭得更凶。
韩愫轻“啧”一声。
并非他心中不耐,而实在是对她佩服至极。
兄弟阋墙,自古有之,无论宫禁内外,尽皆穷极手段,明争暗斗花样迭出。
但若是做得如孙芙蕖这一般,借刀杀人,谋害自家嫡姐,又以这无辜面貌为其求援的,莫说在公卿府中,便是在大宋宫内,亦寻不出第二人来。
可惜了她这心计手段,错托于女儿之身。
五皇子乔绎若有她一半志趣,叶家作为外戚,便也不至于似跳梁小丑那般费力钻营。
韩愫复又想起她去岁隆冬,害得陆柔良落水之事。
直到今日,他亦瞧不出此事背后,孙芙蕖究竟有何破绽。
思及此,韩愫取袖中布帕,递给了孙芙蕖。
“既是求本相寻人,当日经过,你不该有所保留。”
孙芙蕖等的正是韩愫此种言辞。
就如同累世一般,他总是要以杨柳林中的真相作为条件,来交换孙林雪之命的。
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接过帕子拭泪,再抬首时,脸上便全无半点悲情。
她递还给他帕子,他却因恰正出神,收起时隐隐慢下动作。
柔心弱骨的琉璃美人,从来便不是她。
昨日街市,今朝堂前,她每一次的垂泪,都在作假。
孙家幺女生得的,是一副日月昭昭之貌,泣泪如轻云蔽月,泪止则万象通明。
背后胭脂海棠浸于晨曦春光,但韩愫却不回首,只因面前的雨霁刹那,美人如画。
更何况,她绽开晴日般明艳的笑,朝他开口。
“孙林雪是我所害。”
没有借口,毫不辩驳,她坦荡认下此罪,带着傲气,笑得快哉。
有什么重重敲击上韩愫的心。
他庆幸此室中再无旁人,又后悔棠树下轩窗正开。
这样性情,这般容貌,无论是哭是笑,她皆不该被他以外的任何人看到。
韩愫知道孙芙蕖笑时更美,但就连她的泪,他亦有独占之心。
“荣帮并非等闲之辈,你若会武,亦不足以相抗。”
孙芙蕖闻言颔首。
“那些人功夫了得,而我不过是弱质女流,的确不曾习武。但我与孙林雪,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裙,梳着相同发式,就连所佩钗环,亦分毫都不差。”
闻得她早有预谋,韩愫挑眉,坐倚榻上凭几,命她起身细言。
孙芙蕖站起身来,将孙坚近几月如何禁足家中女儿,又如何欲同相府接近的诸多线索,娓娓道来。
依她所言,她因此与孙林雪同出同入,作同一种装扮,更是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踏春时小心警惕,只待那“意外”突生。
孙林雪头罩麻袋,而她趁乱逃离之时,甚至还当着匪盗的面,顶替嫡长姐身份的事,孙芙蕖亦一五一十,与韩愫和盘托出。
“待入城中,我便去巡街的缇骑中寻三哥。我知道他昨日当值,更知道他对我从无恻隐之心。”
孙芙蕖笑得无情,看在韩愫眼里,却一如世间所有的毒物那般,摄人心魄,美不胜收。
短短时间,她这番连环计策,既报复欺压她的长姐,又毁损亏待她的三哥。
更为重要的是,她当街跪泣拦马,洛川百姓有目共睹。孙芳芝横眉冷对,更显她可怜狼狈。她自身的任何嫌疑,皆洗清在这颇具声势的一幕当中。
韩愫将手轻搭在凭几上。
如此,他方才克制住心底冲动,不为她抚掌而叹。
孙芙蕖只见得韩愫面色愈沉,哪知道他正暗自赞她了得。她还当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