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三月,整个兴平里越发忙碌起来。
到了要在地头下苗的时候,男女老少齐下田不说,就连刘承祖的边军也跟着下地忙碌。
这一幕并不意味着田园牧歌,下个月就是施肥的好日子,家家户户把后院粪坑腐熟的粪挑出来,施一亩地能臭两三里。
对边军来说,挑粪施肥这事虽说早前在鱼河堡谁也没少干,但在兴平里,哪怕铠甲都被刘承祖扒了藏起来,单穿便服也都有一股子大老爷的扭捏劲儿,只能安排他们跑到河边挑水。
说起来边军都普遍更喜欢挑水或去地里帮忙,否则他们就会被安排去府城和郊野矿山买物料——那活儿无聊,而且还有很高的危险性。
三月初,承运带田守敬去东边矿场买砖,那边的矿工混同流民造反,砖窑火都灭了,有人放冷箭差点把承运射死。
最后砖没买着,硬是从那边带回俩矿工,跑到村西头还要再多盖个砖窑。
哪怕没危险,一出去三五日,成日吃干粮蘸大酱嘴巴里也淡得发慌。
在村里帮忙就不一样了,地里韭菜眼看着就长高,忙完顺手砍上一把,再拔根萝卜,回去就能用豆油炸丸子吃,更别说还有村里人给农忙准备的糜子饭。
而且他们还发现了邻居。
有邻居不奇怪,只是灾年里可太难遇见邻居了,从北偏西流向南偏东的蟠龙川在灌溉季节里水流量进一步减少,明显是上游有人也在灌溉,而且看起来人还不少。
刘承宗带数骑沿河策马而上,走了几里地,突然发觉黑龙王庙山不是一座人间孤岛。
上游二十里范围内,河西河东散布七个村庄,他们都依然能靠着这条河对田地灌溉,灾年一样对他们没太大影响。
守着河的地方,还能活人,河流两岸开垦了不少新田,人们放弃过去的肥田,为方便灌溉开垦了临近的野地,就连山上都开了荒。
搁在太平年景,净是些五十年三代人都开不出来的荒地,如今却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几个村庄对他们不算热情,有四个村子修出栅栏,远远的在田里见到刘承宗这几个骑兵就往村里飞奔,青壮端着猎弩、棍棒叫喊着驱赶他们。
另外仨村子倒是胆大,愿意搭上两句话,不过也都一个意思:这地方没粮,甭管是兵是民还是匪,请往别处去。
“就这么一请,几个村子的情况都摸个差不多,他们互相拆台。”
回到兴平里跟兄长合计的刘承宗提起事来止不住笑:“往北河对岸有个村子叫丁家站,五十多户,管事的叫丁老爷,没别的能耐,生了八个儿,号丁庄八狼。”
“八只狼去年收夏粮时打死了税吏,全村数日子过到现在,就怕官兵去讨,他们的事是河东老庙庄鲁兄弟告诉我的,老庙庄也是七八十户,管事的就是这鲁氏弟兄俩。”
“俩庄子水火不相容,几十年前就因为抢水拦河常打仗,鲁兄弟以为我是兵,让我去丁家站打粮,我就套套话。”
一旁的刘承祖听得直皱眉:“咱下游的还没带人去打仗,他们打什么?”
诶?
刘承宗一寻思,是这个道理呀,这俩村子在上游拦河断水,我们下游的兴平里还没拉上青壮跟他们打仗,他们俩倒先打起来了。
“今时今日,就是将话说到明处,守着这条河,各乡里村庄都不过是剩下半条活路的可怜人,竟还想着先置对方于死地。”
“人呐,就这德行。”刘承祖感慨一句,跟着问道:“这一百多户人不能齐心,用处不大,其他村子近况如何?”
刘承宗摇头道:“还有个宋家沟,有点远,没能过去看,不过情况差不多,有五个兄弟被人叫做五虎,这种时候谁家男丁多谁说了算,除了他们就是最北边的纸坊了。”
“纸坊……这个我好像听说过。”刘承祖闻言思索片刻:“在上游泉眼造纸的,姓王还是姓什么?”
“姓石,商贾叫石嘉志,挺文气的名字。”
“别管他叫什么了,造纸的好,造纸有竹子,明天我带人去买点竹子,剩下的弩就都能成了。”
经过刘承运差点在砖窑被人放冷箭射死的经历,让兴平里族老再一次认识到局面坏得不可收拾。
坚定了设城砦练族兵以自守的决心后,刘承宗关于全民编兵的提议也被族人接受。
不过最终全民皆兵的在组建方式倒不是照他想法,以五队青壮、四队健妇、三队童子、一队机兵编成十二队。
兄长刘承祖提出更好的建议,兴平里能够上阵的男女老少四百八十八人,连同边军一起,编为前、中、后三队。
壮男为前队,健妇少年为中队,老弱妇孺为后队。
其实也就是战兵队、预备队和辎重队。
定下规矩,前队隔日操练、中队三日操练、后队五日一练。
练兵日被刘承宗分为四科,上午两科下午两科,分别是号令队列、军法条例、开蒙识字和兵器用法。
农忙的时候,上午两科停练。
在城砦修成之前,提升军事能力非朝夕之事,加强组织能力却迫在眉睫。
乡人动手打仗肯定是贼人杀到家门口,到时候不说杀贼,有组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