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净净,没有较多的伤痕,除了虎口有一层薄茧,大概是平日练习剑术的缘故。他娴熟地拿着银锤,猛地用力,“咔”地一声把蟹腿中的丰盈的蟹腿肉敲出来放在另一个盘子里,推给冷时。
冷时同他道过谢,夹起雪白的蟹肉沾了沾一旁的姜醋夸赞道:“水润劲弹,你也尝尝。我好久没尝到河鲜了,长安郡顿顿羊肉,我已经能背出他们靠着城门的那几家了。”
庄卿摇摇头:“我手上不干净,你先吃。”言下之意是害怕把筷子弄脏。
萧山书院真是讲究。冷时只好拿起他放在筷枕上的筷子,用手托着夹了一筷子蟹肉到他嘴边:“行了,我手干净着,这可是你的筷子,你要不吃,这姜醋汁等会就滴到我手上了。”
庄卿正想说“不合礼数”,结果冷时趁他张嘴给他塞进去:“我知道你又要说不合乎礼数什么的,行了,吃个饭那么文绉绉干什么?何况是你剥的蟹,你吃一口又怎么了?礼数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的随从去隔壁那厢吃饭,望舒不在,又没有别人看见,你还怕什么?怎么,我这么见不得人吗?”
庄卿实在是说不出歪理,加上嘴中又含了筷子,反驳不得,只好红着脸把蟹肉咽下去。冷时对于喂庄卿这种新奇的事简直是不亦乐乎,庄卿看出来她就是单纯逗他玩:“行了,我还是自己来吧,我不习惯。”
冷时毫不脸红地说:“那你从现在就习惯一下,比如以后说不定我们会把这种行为作为闺房之趣。”
庄卿虽然做了这么久家主,但是脸皮还是没有那么厚。他用难以言说的眼神谴责她:“青天白日说什么胡话。出走长安,倒是把坏的学了十成十。”
“现在把你哄高兴了?”冷时观察着他缓和的神色,“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你一脸如临大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是要和沈园的人起冲突。说说吧,是和望舒发生了什么事吗?”
庄卿敲了敲蟹腿,沉默片刻,轻声说:“一直没等到你,以为你走了。”
恰如七年前那个上元之夜,一直等不到冷时,倒是听说她出走长安。冷时何等聪慧,一下就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连忙解释:“这次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轻易再走。虽然我在你这里可能信誉不怎么样,但是还请你务必相信我。我既然回来了,就肯定把事情解决好才会考虑自己的下一步。七年前的事情,很复杂。”
冷时说到这里,瞟了瞟外面,轻声说:“当时有人在江左想对我动手,所以先生才提前带我走。加上风雩阁一直对我没有任何特殊表示,他们行事颇为肆无忌惮。”
“那现在呢?”
“这七年不是都熬过来了吗?十七先生之前替我去和风雩阁说情,我又在风雩阁担任按察七年,估计风雩阁又确实需要我,就制止了那批人。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批人是谁。”
“十七先生为何不早些说情?”
“十七先生不敢离我半步。他当时是被称赞为天下第一卜者,所以地位尚在。他如果是离开我去说情,恐怕遭殃的就是我。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珍惜我俩这段缘吧,你看我不远万里地回来,对你还这么上心,我难道不好吗?”
庄卿把蟹黄挖出来,小心地拍进冷时的碗:“我对你这七年的事情有所耳闻。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我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那你发现我这几年有什么变化吗?”
庄卿吞下蟹肉,迟疑地回答:“更坦诚更镇定了。”
冷时点点头:“是,在翻阅了那么多档案之后,我现在对你确实是最信任的。萧山书院的人虽然抱有理想的大同思想,但是人品倒是表里如一。说起来,你这几年居然都没有婚配,我以为你当时被我气坏了,回头就去婚配良人来和我置气。”
“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反悔。”庄卿的手已经因为剥壳而发红。
冷时突然记起自己之前和他说的“君未觅良人,我未作人妇”的约定。看来庄卿当时收下了这根红头绳,在心里一直暗暗地遵守这个约定。
“你呀你呀,”冷时叹了口气,端详了一下那根红头绳,“我重新给你做一根吧,这根显得我手艺格外生疏。”
你本来就不会,是怎么用上“生疏”这个词语的?庄卿摇摇头:“不用。”
正好此时吃到最后一口蟹的时候,望舒端着清蒸鲈鱼前来,他看冷时在那里喂庄卿蟹肉,庄卿也很配合地吃掉,一时差点没端稳鲈鱼。那天冷按察不是还说什么无疾而终的旧情吗?怎么这会都开始喂食了?庄家主这脸怎么这么红?难道这么快就旧情复燃了?
“二位请慢用,有什么吩咐直接喊我就是,我在门外恭候。”望舒一面说一面对冷时露出一个“冷按察,你可收敛点,我还不想被家主辞退”的眼神。
冷时会意他的暗示,趁着庄卿转身洗手,递了一个“你放心,刚才是最后一筷子”的眼神。看来是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望舒从内到外舒了一口气,提起步子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