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隆三十九年,歙州刺史李骥起兵谋反,魏王与之里应外合,囚明承帝于昇安行宫。
王朝已是穷途末路,然众皇子陷不忠不义之陷,难堪其重。长公主姜昌宁临危受命,被迫登基,改年永宁。
战火纷飞月余,天道彰显。
李骥伏诛,一切罪责加诸魏王。姜昌宁听任谗言,将魏王府上下两百三十口下狱。
时年大旱,民不聊生,为表天恩,秋后问斩。
樰风城纵使早春也逃不过霜雪料峭,地牢里乌压压地关着上百人,彼此摩肩接踵,连带斑驳褪色墙面仿佛即将倾倒。
窗棂被稀落的烛火擦破。焚烬的尘土混杂着血雾,将地牢中的凄惨哀嚎悉数吞没。
与此同时,井然有序的追兵将城中大小街巷悉数固守。一队精兵正对城外唯一的人影围追堵截。
郊外杂草笼白,簌簌雪刃扑面而来,姜永蕴横趴在马上,身体受尽颠簸。
胃囊胆汁翻涌,拽着辔绳的手撕裂出深可见骨的口子,连带着身上积愈的伤口渗出血珠,扑簌簌地滚在白皑皑的雪地上。
姜永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扣住镳头,彻底激怒这匹驮着自己的汗血宝马。
一道赤色的影自眼前冲入断崖,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与嗡鸣声结伴的是寸缕升腾的难耐。
她听到马匹的嘶鸣声,旋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燥热,她艰难地撕扯身上遮挡的碎布,在追兵到达前摩挲着退至崖边。
她早就看不见了。
半月前父亲死在宿景迁刀下那日,鲜血灼坏了她的双目。姜永蕴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自此变得黯然萎靡。
“吁——”
勒马的呼声随着溅起的石子打在姜永蕴脸上,她呼吸停滞,仰靠下去时捕捉到鸾刀刀环的鸣响。
那声音振聋发聩,连同她浑浑噩噩的脑袋都清醒几分。
是宿景迁?
心下存疑,她不得已喑哑着嗓子扯出一句问询:“说话呀!到底是谁!是谁要杀我!”
“宿景迁!是不是你?啊!”
“啊!”
姜永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扣住掌心的十指掐出血痕。她怔愣住,伸手去拂乱眼前一片光亮。
“什么啊郡主!您可别再掐自己了!”
姜永蕴从睡梦中惊醒,举止惊诧,顾不得得体,利刃刺破颈间皮肉后她听到了风呼啸的声音,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像烙铁蚕食雪面。
姜永蕴心有余悸地拂乱摸索着,直到视线稍稍明朗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魏王府?
她忙不迭推开山橘,踉跄着冲出房门。瞳仁被和煦的日光照耀地骤缩,姜永蕴冷汗直冒,攀着门樘的手不住颤抖。
“郡主快些沐浴更衣,宫中急召。今日要为您和公主殿下择婿。”
择婿?她这是回到过去了?
回到了大隆二十九年,她于殿上同公主争夺新科状元之日。
寻常郡主自然不敢如此胡闹,可姜永蕴自小娇养,跋扈异常。
魏王妃蔺纾生她时难产而死,加之魏王老来得女,溺爱非常。
姜永蕴在蜜罐里娇养到十岁,魏王替陛下巡园坠马,自此失智,心智宛若三岁稚儿。
于是她便顺理成章泡进了更大的蜜罐,久而久之,养就一身跋扈习性。
暖阳翻涌,如火舌般将她凝脂肌肤上的汗珠吞噬,姜永蕴抱着胳膊喃喃……
此后万般因果皆祸从今日起,既然苍天有眼让她重来一次,那断然是不能重蹈覆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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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兴盛,三年一届的殿试如期而至。恰逢公主及笄,兴隆帝有意从第一甲中挑个好女婿。
殿试结束半晌,赐官的圣旨却久久未到。
前世的姜永蕴出现的便是如此不合时宜,她无召擅入保鹤堂,和殿上的状元郎四目相对。
她故作含蓄地遮面,明眸善睐的一双眸子却直直盯住宿景迁。
“皇伯伯!我喜欢他!”姜永蕴跋扈惯了,如此“越俎代庖”的行径做的多了,并不觉得逾矩。
圣上向来有求必应,便在姜昌宁择婿前先行下旨为二人赐婚。可那人分明是为公主择婿,姜永蕴恍悟,顿悟为何前世婚后,姜昌宁总明里暗里找自己的不痛快。
山橘见她仿佛魔障般怔愣,垂睫时眼眸轻合,坠珠见金乌,粲然若霞。
山橘攥着帕子上前试图为姜永蕴拭去脸上的泪珠,不明所以地心疼到皱起眉头。
姜永蕴终于回神,她伸手搀了一把山橘,目光逡巡在小丫头熟悉的脸蛋上。
姜永蕴默默叹了口气,半晌后抬脚往房内走去,山橘小跑又小声催促一遍:“郡主,宫里来口谕了。您看我们要不要……”
姜永蕴端坐到妆奁前,任山橘伺候姜永蕴盥漱,她随口问:“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