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到山前,剩下的路不好开,得靠腿走。
气氛凝重,积云推雨。山与人同样缄默,溶进夜色,变成一幕褪色的旧电影。
其实除了眼睛,两个男人仍有相似之处。
譬如,他们都非常擅长站在悬崖边谈话。
寂寞走了半晌,张晚琼问道:“听说你回国很久了。”
“满打满算,快四个月。”
将近四个月,却从来没有联系过在当地教堂的舅舅。
四个月可以做很多事。
张晚琼眉心微拢,习惯性去摸左边的胳膊——忘了,他今天出来没带圣经。
他放下手,说道:“那我希望你这段时间没做什么失礼的事。”
“失礼?”孟湛茗干笑两声,“舅舅觉得什么样的事算是失礼?拥抱、接吻,还是……?”
他收起了伞,反问道:“你和我妈把她从我身边偷走的时候,就不觉得失礼了吗?”
他说话,已一脚踏入主殿。冷沉的质问绕着梁柱撞过一圈,撞进神父的耳朵里。
张晚琼脚步顿了顿。真当孟湛茗问出这句话时,他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哪怕现在是下着雨的夜。
他旁若无人地走向祭坛,雨水沿着黑色长袍汇入绒毯。祭坛中央,十架苦像的耶稣正在看他。
难怪,难怪孟湛茗会从英国回来。
张晚琼丝毫不见惊讶,也不见后怕。他抬头,对上了天主的眼睛。
一件对的事,对她好的事,他为什么要怕?
他平静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道:“你不该回来的,这两年她过得很好,很独立,有自己的事业和朋友。”他停下,换了口气,“也没有人再拿‘那件事’伤害她。”
张晩琼说得很轻,却很清晰。他的每个字都在肯定地告诉孟湛茗——她不需要你。
林许愿不需要他。
孟湛茗盯着张晚琼那身圣袍,他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虚伪至极。
怒气和悲凉如心头交融的水火。他将张晚琼逼至祭坛边,一只手掐住了围栏,“舅舅啊,可你制造假死现场偷走了她,我过得不好,很不好。”
他刚说完,一道惊雷从穹顶劈过,雷雨交加中乍现白光,阴冷的教堂霎时变成了一座招魂殿。
孟湛茗忽然想起什么,他松开手笑了两声,指着外面正对大殿的玛利亚,“我差点忘了恭喜舅舅,恭喜你成为梵帝主教,也多亏舅舅你‘呕心沥血’监修数年,才将教堂从‘大火’中拯救出来了。”
轰隆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闪电照亮了玛利亚的脸,红褐色的焦痕混合雨水拍打在脸上。
她在流泪。
张晚琼的手瞬间捏紧了,他脸上闪过剧痛,平和的面具被孟湛茗一句话敲碎了。
再提大火,像是在剜他的心。
许漫心就死在那场大火里。
“从前的事,舅舅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不……不……!别说……别说……
张晚琼身形一晃,失魂般滑倒在台阶上。
教堂中,两个男人脱下了盔甲,互相在拿刀片割。
孟湛茗先直起了身,他摸着左手的戒指,“舅舅啊,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帮她?就因为跟她母亲的关系?”
说完他哼笑一声,连他自己都不信。
“舅舅,你告诉我,你是真的良心难安还是另有所图?”
面对孟湛茗的发问,张晚琼闭上了眼。他不敢再看天主的眼睛。
他记得那天也下了雨,火烧得好大啊……火里的许漫心在叫他的名字。
她说晚琼、晚琼……
那之后很多个夜晚,他都能梦见她。
住在神殿也不能叫人安眠。如果……如果他当初早一点回过头……
“阿茗……”男人撑在石阶上的手指泛了白。
孟湛茗垂下眼,原来他知道怕啊,他在怕自己告诉她。
孟湛茗面色发冷,在舅舅身旁蹲下。他掰过张晚琼的肩膀,偏要让他看上帝。
“舅舅,对着你最敬爱的主起誓吧。”
“说你没有撒过谎。”
“说你做的都是善事,讲的都是善言。”
“说你传道布教这么多年,从没为一己私欲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雷一道道落,男人的质问一声重过一声。
大雨声、喘息声……偌大的教堂顿时嘈杂无比,却没有一道是叫人想听的。
良久,孟湛茗靠近神父耳边,轻蔑地替他回答了。
“你不敢。”
“你怕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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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和暴雨像一块巨石压在教堂顶上。
张晚琼孤单坐在长凳上,信徒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