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虚撑着桌沿。
“见笑。”良久,这是阿姐对苏淮说的第一句话。
“……”苏淮没有立刻回答,长久的沉默后,轻声叮嘱道,“娘娘以后要小心。”
阿姐清浅地应了。
这两人的情绪分明克制,但我不知详情,因而缄默不语,这时陛下走进来,不顾在场众人,俯身揽臂,拥住了阿姐。
“阿城……”我都能听出他嗓音中的颤,他的眸中亦有红润,位高权重的帝王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一位心疼妻子的寻常丈夫,“下次……你可不能这么吓我了。”
没有人说话。
苏淮和方虞先走,我在后面慢慢跟上,快到殿门处,我忍不住回眸瞥了眼。
帝王背向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看到阿姐的脸,她伸手回拥住陛下,但眼睑低垂,似乎有别的心思,连我的观望都未察觉。
出了殿门,方虞正在和苏淮说话,依然是询问阿姐喝的药方,苏淮微微愣怔,而后说一切如常。
我默默看着,方虞问完后,看向我,似乎想带我一起退到小厨房,但我看着苏淮,无视方虞的示意。
我说:“表哥,我想和你说说话,不如移步罢。”
这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肆无忌惮叫他表哥,肆无忌惮要求他陪我走一段,和我说说话。
尽管说完后,我的心飞速跳动,但我余光仍旧注意到了方虞脸上的震惊。
她在震惊什么呢?我是不是不该和苏淮走这么近?
但我也不再去想。
出了长辉殿,我和苏淮在一处小亭中坐下,我尚在环视四周,察看有无旁人经过,苏淮已浅声开口:“阿枳,你想问我什么?”
我在他面前落座。
苏淮能察觉到我的意图,我想阿姐也该能猜到。
我不在乎,我要他们对我坦白。
被人瞒着而又不得脱离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我不想继续下去。
缓了缓,我开门见山:“苏淮,阿姐的身子到底如何?此外,林妃腹中子嗣,你们怎么打算的?”
我想我猜的果然不错,几乎在话音刚落的同时,苏淮的脸色便白了。
他猛然抬头看我,眼眸睁圆,语音中有自己都能听出的不可置信,“阿枳……你,你怎么猜到这些?”
我微微笑了,坦诚开口:“我虽愚钝,可总归不是傻子,你每日来请我阿姐的平安脉,这虽合乎规矩,可为何每日都叮嘱方虞姑姑如何按药方煎药?据我所知,安胎的药物无需频繁变动,自然也不需每日叮嘱。”
苏淮没说话,我等了等,继续说下去。
“至于林妃那里……是我有日听到阿姐问你她的脉象是否安稳。”
“我阿姐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若事与她无关,都不会令她多瞧一眼,她既然主动问起,必然将林妃算在某件事中……会是什么事呢?”
初秋凉风灌入袖口,我慢慢捏着指腹,不知为何,忽而微微笑起,但下一刻,眼眶也酸了。
“你们啊……总瞒着我。”
我的眼前朦胧起来,虚虚指着苏淮,半晌发出一声轻叹。
苏淮静静看着我,他握着医箱的那只手因握紧而指骨凸起,良久后,他敛眸低声道:“娘娘身子很差,此时不宜有孕,但事已至此,只能悉心调养……”
我的眼圈更红。
“至于林妃……目前只是担心她用子嗣谋位。”
听他用到“目前”一词,看来不肯告知我今后打算,但我想他终归对我坦诚一二。
欲走时,苏淮唤我名字,“乔枳……”
我回眸,与他静静对视,不知他先前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开口。
“你阿姐不让你知晓,是不希望你卷进来,这是为你好。”
我在心中缓缓叹气,胸口的气息又迟缓沉重,一颗心发酸得紧。
苏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呢?曾经的姐夫吗?
但我没有回答,早在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我行走在冰冷浸寒的宫道上时,就已经下定决心——
若阿姐觉得深宫寂寞,帝王心思不可窥测,那么她在苏淮身上看到曾经,得到片刻感怀,岂非再好不过?
至于苏淮……如此神情,该是在乎阿姐的吧。
那我也放心了。
……放心了。
我回去时,帝王还未离去,仍在阿姐寝宫,我便回到自己小屋,仰卧在榻上,透过大敞的窗看远处金碧辉煌的殿门。
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那是阿姐亲笔题写的“长辉殿”。
长辉,好名字。